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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过门槛前，叶明蔻还在担心，想着要不要让她称病告假，拒绝进宫赴宴。
叶明珠的身体才刚好一点，宫闱重重，礼仪繁多，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赏花宴，行为举止还是要格外小心，叶明珠冲她摇摇头，笑道：“没事的阿姐，去走一趟而已，又有这么多人看着。”
何况这是夏如梦举办的赏花宴，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
车辇行至皇宫，早有宫女在此迎接，引她们入内。
夏如梦如今恩宠正盛，宫中有意与她交好的嫔妃甚多，高高低低坐开，都是花朵一样的脸庞，婀娜袅娜的身段，着锦衣，配华裳，满室娇笑动人，中间捧出来的奇花异草，也为她们黯然失色。
这赏花宴……究竟赏的是谁呢。
夏如梦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她的美一贯是惊心动魄的，艳压群芳，但上次生产损伤巨大，她至今仍是恹恹的，眉眼带着缕缕哀婉丝丝病气，不过也是美的。
叶明珠看着桌上的糕点，有些提不起胃口，对面的两个贵人在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夏如梦注意到时说了两句客气话调停，就离开宴席去歇息。
她前脚刚走，皇后后脚就到了，众女起身跪拜，李落霞免礼上座。
她老得厉害，不到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听说她和夏如梦斗法斗了好一段时间，鬓边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藏都藏不住。
皇后扫了周围一眼，没看到夏如梦，得体的微笑便有些冷：“婕妤主持的赏花宴，她本人怎么不在？这可有些不像话。”
她自己来迟摆了夏如梦一道，倒指责上夏如梦提前离席了。
贵人忙道：“婕妤娘娘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皇后听了，不再说什么，略坐了一会儿，也找借口离开了。
两个高位分娘娘都不在，下面的人也都扫兴起来，剑拔弩张明争暗斗，叶明珠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打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宫女到她跟前屈膝，盈盈一笑：“夫人，我家婕妤有请，还请移步到御花园一叙。”
叶明珠认真盯了一会儿她的脸，看着脸熟，似乎是夏如梦身边的宫女霓裳，她便问：“婕妤只叫我一人去吗？”
“夫人也可带上随行丫鬟，再带旁的可不能够了。”
霓裳在前面引路，行过九曲桥，压过青石板路，前面是重峦叠嶂的假山，高得过两个人叠在一起，叶明珠正在看周围的景象，忽的见这宫女停步，也跟着停下来。
正要去问她为何不走，就听见两个女子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去岁我生产时险些丧命，是你授意的吧？”
锦鲤池旁的浮碧亭内，夏如梦突然站了起来，她是将门之女，身材修长，又梳了高髻，和皇后对峙时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皇后忍不了被人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失态地反驳：“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婕妤若是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你的翊坤宫吧！”
“怎么，心虚了？”夏如梦笑了一下，涂得红艳的唇勾起，讥讽道：“没想到出身书香门第的皇后，也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
“就算陛下真的命人看住我，怕我使些手段，也不会严苛至此，性命垂危都不管——是你吧？”她上前一步，语调陡然尖利起来：“是你特意叮嘱的吧？”
“胡言乱语！”皇后高声喝道，凤冠跟着抖动：“儇婕妤，本宫现在就可以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你不敢的，李落霞。”夏如梦咯咯娇笑起来，玉指纤纤抵在下巴尖：“李参政刚失了圣心，你怎么敢再造次？”
这等宫闱秘事听得叶明珠冷汗涔涔，没想到夏李二人如此水火不容，难怪刚才霓裳止步在此，她犹豫了下，担心被发现，准备转身离开。
霓裳本来凝神静气，察觉到叶明珠想要离开，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脚下踩着石子一绊，失声摔出假山。
皇后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看，没注意到夏如梦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唇角微勾，勾得阴险恶毒。
噗通一声，两三声尖叫响起，皇后的脸拧过来，面如金纸。
夏如梦身边的大宫女连忙跳下锦鲤池救人，娇花似的人在水中被藤蔓缠住，洁白如玉的藕臂无力在水中抬起，抬起又沉下。
另一个宫女已经跪地哭求起来了，那声音就像是招魂唱词，尖厉得贯穿皇后的耳朵：“皇后娘娘你好狠毒的心啊！竟推我家婕妤掉入池中！”
看着那在水中招展的白臂，皇后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在阿鼻地狱里，地上长出恶鬼的手，在攀扯她下去。
“你胡说……”她的脸血色尽失，视野里又闯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虞风遥脸色难看，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刚被救上来的夏如梦，华贵的裙摆蘸了水拖在地上，从中泅出血色。
宫女又再度失声尖叫起来：“快叫太医来！婕妤小产了！”
夏如梦……什么时候有孕的？
大殿内的气氛死寂，天色暗下来，殿内的摆设都失了明媚的颜色，铺上一层灰白。
两边坐着人，中间还跪了一个，依次是皇后，夏如梦的宫女锦绣，还有叶明珠，倒有点三司会审的意味，皇帝坐在高位上详听陈词断案。
太医从帘子后面转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拱手道：“微臣尽力了……娘娘上次生产造成的身体亏损，至今未能补上，又落入这池塘中，寒气入体，这孩子实在是保不住了……”
眼看虞风遥脸色不好，太医又连忙道：“不过并未伤到根本，娘娘将养个一两年，还是能继续生育的。”
虞风遥摆手让他下去，目光转过三个人的脸，皇后惊怒，宫女悲伤，叶明珠的脸却是一片空白，看不出所以然来。
虞风遥的嘴角向下，冷冷地开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后，你先说。”
皇后紧绷着脊背，睫毛微颤：“臣妾本是去参加婕妤的赏花宴，未见到婕妤在场便离了席，而后信步走到御花园，在浮碧亭旁边遇到了婕妤。”
“没想到婕妤行迹疯迷，肆意攀咬臣妾，还落水污蔑臣妾推她！还请陛下为臣妾主持公道，还臣妾清白。”
“事情不是这样的！”锦绣等她一说完便张口，眼睛红得厉害：“我家主子怎么可能赔上孩子去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分明是借机害我家主子小产——”
“皇后怎么会知道婕妤有孕？”虞风遥目色沉沉，“婕妤有孕，为何不说？”
锦绣咬唇，泪光莹莹，匍匐在地上道：“不敢欺瞒陛下，婕妤有孕不过两月，害怕孩子掉了，想等安稳些再告诉陛下这个喜讯。”
“知道婕妤有孕的，除了奴婢和霓裳如意，就只有阮太医，阮太医是皇后娘娘特地派来给婕妤问诊的。”
她着重咬着那两个字，而后起来俯身再拜：“阮太医既知道，皇后娘娘自然也是知道了！”两行清泪在她脸上滚落，她哀哀戚戚地哭起来：“可怜了我们婕妤和小主子啊，没想到皇后娘娘这般不容人，欲置婕妤于死地……”
“血口喷人，婕妤既然嘱咐过，阮太医又怎会告诉本宫！”皇后身形不稳，她一手抵着太阳穴轻揉：“当时剪秋也在，可为臣妾作证。”
剪秋是皇后的大宫女，不过，既然夏婕妤的宫女不可信，皇后宫女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叶明珠感觉到有三道视线巡梭在脸上，余光撇见霓裳热切的眼神，在碎发下时不时地抬起。
原来如此……为什么叫她来。
既然皇后和儇婕妤的人都不可信，在场的就只剩下她的证词可以取信了——叫其他嫔妃来做这件事不好吗？
不好，宫中妃嫔与夏如梦多交好，事发容易被怀疑是串通好的，不如叫一个宫外之人来得稳妥。
果然，剪秋与锦绣又互咬了两个回合，虞风遥便摆手叫停：“你二人各事其主，自然都忠心于自己主子，为自己主子说话，朕倒是奇怪——宋夫人如何也在场？”
皇帝的目光轻轻地扫过来，殿中几人都看向她。
说辞在心中打磨又打磨，叶明珠方才镇定地抬眉，平声道：“臣妇有孕在身，这段日子食不下咽，听闻婕妤有妙方，在孕中胃口甚好，故而求婕妤身边的霓裳姑娘带臣妇去拜见婕妤，走到了御花园中。”
霓裳看着她的眼神转向了感激，她主动来找儇婕妤，总比儇婕妤主动找她听起来有利得多。
“如此……”虞风遥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复又看向她，笑意深深：“那宋夫人看到婕妤是如何落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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