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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买太多了?”
西大街头,车如流水马如龙,身着锦裙的少女有些发愁地看着手中的澄粉水团、琉璃果子、荷花酥等小吃甜点,宋惜文拎满了一只手,她也拎满了一只手。
“吃不完会坏掉,吃完了会长胖。”叶明珠纠结地说,宋惜文空出来的那只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宽慰道:“吃不完就给金桔吃——反正它什么都吃得香,你又不胖,胖一点也没关系。”
“再说了,你不是要长高吗?”宋惜文言笑晏晏,“节食还怎么长高?”
“可是,我买的全是小吃面食啊……”这怎么长高?
宋惜文道:“对啊,这说明买的还不够,我们下一步该去买肉食了,听说听雨楼最近来了个新的掌厨,羊四软是他的拿手菜,今晚不回府了,就在外面吃罢。”
叶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走远了,嘶——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
于是,吃不完点心的叶娇娇,又愉快地吃起了羊肉拔霞,把发胖的事情抛之脑后。
出了听雨楼,金乌西沉,路上行人渐少,叶明珠走起路来肚子有些胀,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多吃了,挠了一下宋惜文愁道:“还吃主食——这下是真的吃不完了。”
“吃得完的。”宋惜文慢悠悠道,很享受和她在一起饭后消食散步:“我帮你吃。”
暮色四合,星月点空,今晚的云层多而厚,沿路见不到一点月辉照耀,幸好还有沿街的纸灯,行人的提灯,回去的路上也算不上昏暗。
时间渐晚,带着一身疲惫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中,也许正坐在饭桌上准备执著,这时忽然突兀地响起一声钟鸣。
一声,又一声,人们的动作静下来,只听得见钟声在夜里回荡。
宋惜文收敛了笑容,牵着叶明珠的手轻声道:“这是二十七声丧钟。”
只有皇帝驾崩可以用二十七声钟响。
佑和二十二年冬,佑和帝崩,享年五十岁,死于痼疾,遗诏吩咐一切从简,民间不禁嫁娶。
佑和帝死后第二天,礼王于府中自尽,礼王妃自请出家为尼,允。
次月,太子虞风遥登基为新帝,改元建宁,冬日过而春至,是谓建宁元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宋惜文,端重循良,潜德以表,敬之以忱,隆以褒奖……特此,册为翰林院侍读学士,钦此!”
太监脸上堆满笑容,忙扶起宋惜文,将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他,一面谄媚地说:“恭喜宋大人高升!如此升迁速度,我大虞开国六十年来未有,大人前途无量啊!”
宋惜文拿了圣旨,熟练地让峨眉拿出谢银,太监“哎呦”一声,推手不敢要,在宋惜文再三客气之下,便笑着收下了,宋惜文唇边一抹笑:“劳烦您走一趟了,便拿去吃杯茶水歇歇脚。”
太监颠了颠荷包里的银子,笑容愈发饱满,又是一阵恭贺才走。
宋惜文让峨眉把圣旨收起来,放到书房里去,并不是只有他有赏,但凡新帝登基,就会有一群人得到封赏,他们大都是潜邸时的谋臣,还有一群人会被贬,被贬还是幸运的,赌盘桌上,有人连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
不过他的速度确实是太快了,他才当了一年官而已,或许是看在以往的功劳加上邳章事的美言吧。
“恭喜啊,宋大人。”叶明珠拍拍裙子起来,冲他灿然一笑。
“也恭喜你,宋夫人。”宋惜文低头拈起她耳边的秀发,微微一笑:“你要有诰命了,三品的诰命夫人。”
“往后要是我,或是别人怠慢了你,你都可以找朝廷告状去,每个月还有一笔银子收。”
“那可太好了。”叶明珠抱起金桔,金桔最近吃得多,又重了不少,她都快抱不住了,轻‘啧’了一声,忽然道:“金桔不会有孕了吧?”
宋惜文看着金桔浑圆滚胖的身子,慢悠悠道:“它只是胖了,你总给它喂那么多吃的,它又什么都吃得下。”
他的目光停在金桔的白肚皮上,叶明珠的秀发落了几绺下来,垂在金桔背上,视线往上,看到她秀丽的侧颜,他不由得微微出神。
已经一年了,他们成婚。
此次封赏,获益最多的是李家,李家一门三皇后,原来就有一个太傅,现在又多了一个参知政事,行副相职,是皇后李落霞的亲祖父,李太傅的三弟,可谓是风光无两,京城世家独一份的炙手可热。
除了皇帝亲信,其余官员也陆陆续续得了一些小的封赏,如喻柯霖封了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喻嘱文封了从六品的侍御史。
新朝新气象,皇帝登基不久便要求刑部审查旧案错案,翻的第一桩就是金陵宋知府的惨案,恢复其名誉,并给予补偿,宋惜文是其子的身份也得以公开。
宋惜文在府里摆了个小灵堂,堂上只放了两块碑,他点上香,一拜再拜。
宋府抄家灭门之际,为了让他逃出来,也为了自己不受侮辱,云倦放了一把火烧得干净,尸骨无存,宋珉死在狱中,扔去了乱葬岗,也寻不到尸首,如今也只能立衣冠冢以告亡灵了。
叶明珠跟着他一起拜,拜完后扶他起来,宋惜文少有的沉默,而后忽然抱住了她。
叶明珠愣了一下,宋惜文抱得很紧,但什么话也没有说,闭着眼睛埋在她的脖颈里,耳边听得到他浅浅的呼吸。
他很少在人前露怯,头一回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脆弱。
于是她慢慢地抬起手来,扫了扫他的背,轻声道:“阿修,没事了阿修。”
“都已经结束了。”
火光冲天的夏天已经结束了,那些流血,死亡,都已经结束了,永远留在了他成为宋惜文的那个夏天。
又是一年骄阳似火,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翠叶吹凉,他在京城有了一个新的家,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了一只在檐下伸着懒腰,打滚的猫。
……
京城一如往常,周转运行,喻柯霖按部就班地来到大理寺,翻开一叠等待审查的案件,旁边的茶水不断凉下去,又不断有人端上新的,多少有些动静,他快速地对随身书吏说:“等会要热茶再叫你们。”又将视线放回案牍上。
他在看的是一桩命案,死者苏生年二十五,在李监丞府上做长工,上个月忽然死去,对外宣称死因是中风,但苏父苏母不服,声称儿子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突然中风而死?
他又细细查看杵作的尸检报告,发现确有玄机,死者胸口有一致命伤,但肉色干白无血迹,杵作根据《洗冤录》记载,认为这样的伤口是死后才有的,因此主管此案的官员认为苏老夫妇想要讹诈李监丞,在苏生死后尸体又补了一刀,将这对夫妻各打了四十大板判了个诬告结案。
喻柯霖脸色铁青,一直盯着这一页,《洗冤录》又不是百分百对的,办案哪能纸上谈兵?且不说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上来就是四十大板,这官员是真不怕闹出人命来!
“荒谬。”
喻柯霖把这一本拿下来,打算驳回重审,正打算落笔,又看到上头那个“李”字,心下一紧。
……下面的官员真的不知道这些道理吗?还是看到一个“李”字,就不敢得罪了人,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呢?
他想了想,叫来大理寺的杵作寺丞等人,打算亲自走一趟,官员们全都是皂角帽白菱袜穿黑靴,听了喻柯霖的话面面相觑,寺丞上前一步想着先把场面圆过去,便笑道:“既然少卿大人有吩咐……我等自然奉公行事,这就去办,只是大人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们几个去便可,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百姓之事,没有小事。”喻柯霖整理好衣冠,吩咐随身书吏带好纸笔和案卷,面对诸人道:“何况喻某谈不上什么日理万机,喻某只是在做大理寺少卿应尽之责罢了。”
诸人见状不再说些什么,都退了下去,只是出去的路上仍在窃窃私语什么,切切察察的听不清楚。
“拿好了吗?”喻柯霖问着书吏,书吏却对着他微微屈着身子,双手作揖道:“大人,在下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喻柯霖有些怔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总是少于变化,看起来面瘫不近人情。
“大人,您是李太傅一手提携出来的,这李监丞正是他的一门亲戚,既然底下的人已经有了决断,何必深究下去,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呢?”
喻柯霖乌黑的眸子望得书吏浑身发寒,他勉强继续说道:“大人,在下并不知道这案子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另有隐情,但若是没有隐情,您……您闹这么一遭,李家的人如何看您呢?”
“能如何看?”喻柯霖冷笑一声,“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书吏不敢再说下去。
喻柯霖从他手里一把拿过案卷,自己拎着大步走了出去:“太傅提携我,难道是看上我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吗?我来做这个官,难道是想要高官厚禄,怀金垂紫吗?”
“莫鱼,你想做葫芦僧,但本官不愿做这个葫芦官。”
“大人——”莫鱼追了出去,对着他清瘦的背景道:“您初涉官场,若是得罪了李家人,以后的前途……”
喻柯霖回首望了他一眼,他虽在台阶之下,却高大得像在莫鱼之上,像天边的一朵云,像天边的一颗星,莫鱼在他面前低矮如一粒尘埃。
喻柯霖唇角抿直,身板笔直,发冠一丝不苟,漆黑犀利的眼睛像一面镜子照得莫鱼自惭形秽。
莫鱼再看时,他已经走远了,只有铿锵的话语还在空中回响。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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