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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急报!边关传来急报!”
大太监连忙从报信人手中接过信,又递给皇帝,养心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里里外外多重幔帐挡风,皇帝原本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此时也挣扎着起来读信。
是捷报,骠骑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夺回边关两城,正在把羌人赶回北方。
皇帝抚掌而笑,又把信给大太监,大太监看完连忙跪下向皇帝道喜:“都是陛下施政有方,用人有术,前线战争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啊。”
皇帝摆摆手,咳嗽道:“是凌横波有本事,好,这真是太好了……继续督促户部,把粮草备好,还有工部,马匹和武器弓弩,备齐了送去西北,不能让前线的士兵有后顾之忧。”
大太监“嗻”了一声。
皇帝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抓到的几个奸细,审得怎么样了?可探出来什么有用的情报吗?比方说,羌主为何突然发兵,以及为什么……”
底下的人忽然冷汗直冒,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犯人已有供词,陛下近日龙体抱恙,不欲扰陛下养病,故而未呈。”
“荒唐!”皇帝沉了脸,“谁给你的权利把东西扣下?自去领二十板子,把东西呈上来。”
“……是,微臣谢主隆恩。”
几张薄纸被人呈上,皇帝忽然一阵头痛,不欲细看,便让身旁的大太监念,大太监拿到手里一看,便有些忐忑,怕皇帝的身子受不住,但底下人已有惩罚,他不敢怠慢,违逆皇帝旨意,便慢慢念来。
皇帝呼吸渐喘,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把手,已有细微的磨牙声,他怫然道:“够了!”
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来,不敢再念,小心地观察帝王神色,害怕他当场晕厥。
字从皇帝的牙缝里钻出来,他带着血丝的双眼凸起,喉中喀喀作响:“她可真是朕的女儿——!”
纸上交代的是昭和公主怂恿羌主攻打大虞一事,以及公主熟知大虞人情风貌,皇城中所有的细作都是她一手培养且直接控制的,所以极难抓住。
皇帝怒火攻心,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不起眼的女儿在背后搅动风云,送她去和亲竟是结仇了,全身气血直冲脑门,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忽然向前呕出一大口鲜血。
养心殿内顿时慌乱起来,大太监惊忙着人去请太医——皇帝已经晕过去了。
等消息传出去时,已经成了皇帝缠绵病榻,即将不久于人世,于是立储的潮流又开始暗暗涌动——皇帝不能上朝,总得有人监国吧?
后来事情便演变成大臣们上折子,求皇帝擢拔人选去前线监战,以鼓舞士兵士气,这个人选自然也有人在暗地里操控言论,都在推定王——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简直是荒唐!”
叶长生将信件掷于桌上,旁边的茶杯也跟着溅出茶水,叶明珠拿起信件来看,都是平日里交好的官员还有定王一党的人写来的,都在抒发对此事的担心忧虑。
“礼王母族本为武将公侯,他又自幼练习骑射带过军队,怎么可能是定王比他更合适去战场!礼王一党简直颠倒黑白,荒唐至极!”
叶长生的胸口还是难以平复,苍白的脸因愤怒呈现不正常的红色:“且不说定王死于前线的话,就说旧故事,秦王子婴许诺谁攻破函谷关,谁便可称王。项羽在外奋勇杀敌,却被刘邦抢了便利,最后勉为其难两人称王,但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最后还是拼杀得只剩一人。便是定王未死,礼王留守京中,难保不会起什么大动作,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陛下猝然崩逝,定王又远在千里之外,焉能不复扶苏后尘——若到那时,可就迟了!”
“阿兄,坐下,你也坐下歇会儿吧,不要生气呀,生气太多对身体不好,陛下不就因为这个病了。”叶明珠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来,她双手托腮很真诚地问:“所以定王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殿下的意思——”叶长生语顿,“殿下还没有表态,但是殿下似乎并不担心……”
“既然殿下都不担心,我们担心什么呢。”她自说自话,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叶长生也倒了一杯,叶长生看着浮沉的茶叶,沉思起来。
也许,定王是需要这个时机的?
“陛下是真的……属意定王吗?”他有些迟疑,定王并不担心,他是不担心在战场上被人暗算——那便是有人保护,还是不担心礼王狼子野心——那便是早有防备。
无论前者后者,都少不了皇帝的支持
“陛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属意定王呢?”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
“既如此,为什么放任礼王和定王相争,何不早早立储……”他说完便有些悔,立储太早是容易遭人嫉恨的啊。
叶明珠伸了伸懒腰,哈欠道:“可能……陛下在养蛊?”
把礼王当作磨刀石,去打磨定王的爪子和心肠。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叶长生又想到了别的,不禁哑然失笑:“是啊,让定王去前线的言论太过荒谬,必有人推波助澜,这推波助澜的人为什么一定是礼王党呢?”也许有皇帝,也许还有定王本人。
也许,皇帝和定王本人在联手演一场大戏,戏的名字叫做瓮中捉鳖。
最巧妙的地方在于,他们能想到的,礼王的谋士自然也能想到,可是机会难得,若定王真离京,陛下又病重……这个套子,他恐怕很难不心动,放弃往里钻。
正聊着,抱书敲门进来,说威远将军夫人来了,在白瑜处哭诉,还点名要叶明珠过去,似乎是关于白有梅的事情。
叶明珠有些疑惑,白有梅婚期将近,她们已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前厅里,将军夫人坐在白瑜身边,眼睛已经哭肿了,她这人本就苍白消瘦,今天看来更是形容憔悴,见叶明珠来了,她激动得站起身来,差点眼前一黑昏过去,旁边的小丫鬟急急忙忙扶住她,叶明珠请她坐下来慢慢说,可她泪流不止,连嗓子也哭哑了,话语不连贯,只能听清“有梅”几个字。
叶明珠心中一紧,难道有梅出什么事了吗?
“嫂子,你先不要着急,将信拿出来,给娇娇看就是了,她——她会帮着劝有梅回来的。”白瑜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迟疑,两个小姑娘玩得好,会不会劝有梅回来还真不一定。
“有梅到底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问,白瑜把信递给她,叹了口气:“你看了便知道了,知道那孩子从小就有志向,没想到真不是说着玩的——她昨日就走了。”
“去了哪里?”
白瑜神色复杂:“也许是前线。”
前线——?
接过信,一共是两封,一封是给威远将军夫妇的,另一封是单给她叶明珠的,封面的字遒劲凌厉,透着那少女的三分豪迈,连字也在上面舞剑。
她迟疑了一下,决定先看白有梅写给自己的。
娇娇亲启:
“勿忧。
吾之志在庙堂而非宅院,在四方而非足下,卿向所知也。不欲仿诸女子,终乃相夫教子,不欲人知,蹉跎年岁,枉此生矣。若果死于战,毋启悲,请为吾喜,吾此生无憾矣。
临行一念,与卿识乃平生之幸,遥祝卿,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白有梅手书,佑和二十一年二月初八。”
信纸落下,她仿佛看到将军府点上了灯,白有梅对镜断发毫不迟疑,除下衣裙钗环,一身短打劲衫,提笔就纸酣畅淋漓,合上信便转身出了闺房。
将军府外,人声寂寂,她提鞭打马,一骑红尘笑,心无杂念地奔向战场,奔赴她的理想。
恍惚间又回到几年前,当时是残夏,白有梅在和叶明惠争论“才藻非女子事也”,叶明惠争论不过,也可能是不想纠缠下去,便问她,难道她以后不操持家务,要去封侯拜相吗?便是她想,她能吗?若是不能,何不断了痴心,自扰自苦呢。
白瑜却睁着一双清清明明的眼睛说:“我偏不——谁说不能了?只要给我机会,我能走出去,我必走出去!”
少女年少肆意轻狂,终不是戏言诳语,她真的走出去了——比她曾经想的还要远。
叶明珠将信放好,或许真的该替她高兴,上一世她许的不是乔公子,而是一个武将,她没有叛逃,而是认命成家,后来武将死于战争,她青春守寡,朝气萎靡,但——叶明珠被流放的时候,她还送来衣物让她保重。
她不是笼中雀,屏间鸟,本就不该关于笼中,死在屏上。
将军夫人的嗓子已经缓过来了,等她一看完便哭求道:“娇娇,你与那孩子关系最好,趁她没走远,快写封信叫她回来吧——天啊,下月便是成亲的日子了,这可怎么和乔家交代啊,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从外面走来,支支吾吾地说,府里来人报信说,乔夫人刚才带着人来了家里把聘礼搬回去,还想要回婚书和庚帖,威远将军都尽数给了。
原来有梅走时还写了另一封信,是给乔公子的,在信中坦白悔婚意图,乔家是诗礼人家——她的信到了乔夫人手上,乔夫人看过才到乔公子,乔公子倒是钦佩她的英勇,但是毕竟没有感情基础,又不好违拗母亲,只得退婚了。
听到这里,将军夫人终于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白瑜手忙脚乱,连忙叫人去请郎中,又让懂医术的小丫鬟赶紧掐掐人中试试。
掐了人中,将军夫人倒是醒了过来,白瑜安慰她:“有梅也算是争气了,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也许以后女中豪杰还算上她呢!”
“那有什么用哇?”将军夫人悲悲切切,“将军已经这样了,有光又去了前线,两个月没有信来,我都不知道他如何了,只剩下有梅,退婚我如今都不想管了,我只怕她——怕她真死在战场上。”
“舅妈您先别着急,有梅没带什么印鉴,军书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她要想去战场,必得找表哥帮忙,写信让表哥多多看顾她就是了,让她在后勤帮忙也是可以的。”
白瑜一听连连点头,赶忙拿话宽慰将军夫人,场面混乱,叶明珠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便向白瑜告退,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金色的阳光跃过枝叶间的罅隙,从发顶洒下,二月气温已经回暖,但还没有夏日的炎热,阳光柔柔地照在身上,心口处都是暖洋洋的热意。
她不由得想到白有梅的祝福。
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会的。她想,大家都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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