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秦天佑直点头,薛蝌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继续说道:“再说,这故事逻辑上也说不通啊。譬如说,家中的钱财分配,若不是大家长已经有了要偏向大孙子的意思,那么两个叔叔互相闹就是了,怎么会一直针对大孙子呢?”
“可是他们家的钱财都是老夫人的嫁妆,只有大孙子才是老太太属意的继承人。”
秦天佑反驳道。
“这话题又偏了,你是说你朋友的祖父根本就不是真的喜爱这个大孙子。我们讨论的是这个祖父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大孙子,而不是这些家财到底是谁的,该怎么分配。”
薛蝌将自己有些痒痒的两只手举了起来,互相搓搓,秦天佑赶紧阻止了他,让他赶紧说下去。
“我刚才说的话都针对的是这个祖父是不是喜欢这个孙子的。你想想,你是这位祖父,你要在孙子和儿子之间怎么选呢。若是两方都能保全,自然两方都要保全。不要拘泥于事情的对错,因为这个问题本来也不需要问事情的对错。你的那个朋友只要问他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祖父是真的喜爱他就是了。”
秦天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他又恐惧又难受,只是事情又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让他看不清楚,他开始本能的怀疑每一个人。所以有钟庆给自己揭开了面纱的一角,自己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看到的一小块黑暗联想到面纱后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的。
秦天佑在那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薛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哎呦,你是不是傻,你不会知道这种故事里一般有人说我朋友就是他自己吗?你笑死我了!”
秦天佑原本看他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分析,心中十分感激他,谁知道接下来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气得他转身就走。薛蝌赶忙拉住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痛得他哇哇哇直叫。
秦天佑又急又气,看着他手上洇染出的血迹,又是气自己小气,又是觉得薛蝌欠抽,骂他道:“你就是逞一时痛快对吧,我看干脆疼死你算了。”
外面的丫鬟婆子们听到薛蝌的呼痛声,一窝蜂的涌进来,看薛蝌手上伤口裂开了,赶紧叫了大夫过来重新包扎。薛蝌一边痛的流眼泪,一边还用仅存的可以运动的左手指夹住秦天佑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从外貌来说,薛蝌自然没有秦天佑精致。秦天佑是最标准的美男子的样子,眉清目秀,见之令人忘俗。薛蝌则不似这般,圆圆的脸蛋,微卷泛黄的一撮呆毛翘在额前,因为年纪小,总是穿些宝蓝,大红一般的颜色。如今墨黑的杏眼里含着一包泪水,小粗眉微皱着,秦天佑再大的气也对他发不出来了。只能乖乖的挨着薛蝌坐在床边,给他擦汗给大夫递东西。薛蝌见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不乐意,却专注的紧盯着大夫看,知道他不会走了,大松了一口气,又嘻嘻的笑起来。结果被秦天佑一包药粉洒在手上,痛的他差点直接蹿起来。
“你这小子,若是不想要这双手了,尽管说。这一次虽然没有伤着你的手筋,但伤口又大又深,稍不注意这双手就可以废了。”
这位大夫是金陵有名的正宗派的外科圣手,自己父亲见着他都要称呼一声周先生,薛蝌当然不敢顶撞,只好吐吐舌头不好意思起来。周大夫看他这样不懂事,也只能交代伺候的人尽心些,若是再来几次这样的事,就别再来找他了,免得坏了他的招牌。秦天佑看他说的这样严重,等他一走,啪的一下就打在了薛蝌的大腿上。
薛蝌心痛的吹了吹自己的手,叹气道:“你不就是说宫中的事吗?平常人家鸡毛蒜皮的事尚且不断,更别说你们宫中了。那位钟大人说的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真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只会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自己考虑。重要的是对于你来说,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回去的路上,回荡在秦天佑脑袋中一直都是这句话。对他自己来说,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到了甄府正要进门,正好后面来了一辆油顶小马车,马车不起眼,周围却有一对官兵在周围护送。秦天佑掀开帘子一看,从上面下来一个年约三十的美男子,身材瘦削身着二品官服,留着美髯,真是好人才好品格。秦天佑将门子招过来一问,原来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要来觐见陛下。
秦天佑心想,这人自己听说过,他不是自己出身那年的探花郎嘛。自己小时,爹爹曾经几次提到过他的文采风姿。听说他原来是兰台寺大夫,只是后来在京中就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这个人原来做了扬州巡盐御史。
用过了晚饭,平帝召见,秦天佑在平帝那里第一次正面见到了这位林如海林大人。
“郡王爷是说,你曾经亲口听到有人叫那个贼子做惠统领?”
秦天佑不知道他一个巡盐御史,管这些事做什么,还要自己描述那个人的相貌,只能不解的点点头。
“那就确实是惠温陵无疑了,当年臣为监察御史曾经随先太子见过这位惠温陵,当时他正好被王老将军用长枪在马上挑断了手筋。种种迹象都能对上。”
平帝听了林如海的话,沉默了一下,最后说道:“你先去驿站休息吧,幼子新殇,还要你从扬州赶到这里,辛苦你了。”
“江南官场之乱,事关江山社稷,微臣……家事而已。”
林如海平静的话语中微带哀伤。平帝怔忪了一下,挥挥手道:“回去吧。”
林如海告退去了,秦天佑看平帝在那里不停的踱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又在那里想薛蝌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秦天佑知道这个问题其实真的俗之又俗,但是在现在这个情境下,它就是有一种魔力,让秦天佑不停地去思考它。
“天佑,你在什么?”
秦天佑听见平帝叫自己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
“孙儿没在想什么。”
在面对平帝时,秦天佑总觉得自己的皇爷爷其实早就看透了自己。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看透了自己的怀疑。
“那么你想想觉得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呢?”
平帝的这一句话让秦天佑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爷爷是在监视自己吗,还是薛蝌把这件事告诉了皇爷爷,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今日只有我们爷孙两个,皇爷爷有时间听你慢慢说。”
平帝直接坐到了秦天佑的身旁,秦天佑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皇爷爷就听你一个人说。”
空气中有一种可怕的寂静,外面的蛙鸣阵阵,秦天佑却觉得自己的耳朵清晰的连一颗灰尘落地都听得见。他的心脏在拼命的狂跳,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自己的胸腔。
“我不知道。”
秦天佑正视前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每一个不同的人都告诉我,你最重视的应该是什么。但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未出宫时,秦天佑可以很自信的答出自己最重视的是什么,是大庆的江山,是已逝父母,是会在自己伤心时偷偷让曹安给自己糖的皇爷爷。可是出宫后一切都变了,大庆的江山是自己的催命符,一向只对别人多疑的皇爷爷似乎对自己也不是那么友好。秦天佑已经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似乎是很满意秦天佑的诚实,平帝站了起来,拍了拍秦天佑的肩膀笑道:“不知道就去找吧。等你找到了,皇爷爷送你一份大礼。”
没想到等来了不是自己预期的斥责,秦天佑惊讶的看着平帝,为他就这样放过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平帝摸了摸他的发冠,叹道:“你今日受了惊吓,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天佑还要说话,平帝一把按住了他,“皇爷爷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这些东西只能是你自己去找答案。只是皇爷爷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庆的嫡长皇孙,你的名字是先帝爷当年亲口定的一个垚字。”
将自己的手收回,平帝又说道:“平日的私事,若不是至亲至近之人,不要透露。你能遇着薛家小公子这样的纯良之人,下一次说不定也能遇见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平帝被手转身去了后院,秦天佑坐在那里,一阵穿堂风悠悠而过,他整个脑子都清醒了。逃也似的跑回了住处
第二日一大早,平帝宣下好几道圣旨,江南郡王遇袭之事涉及诸人,官职有降有升,同时严令金陵巡抚、扬州巡抚彻查漕帮谋反事件。同时平帝还昭告江南,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将在三月二十日起驾回京,途中直奔京城,不会在任何地方停船驻跸。
今日已经是三月十八日,而秦天佑离回京只有短短两天时间。从早上圣旨从甄家宣出,到了中午,凡事这几日和秦天佑扯上点关系的,都给秦天佑送上了拜帖。有那天那两位跟随平帝回了利仁书院的官宦子弟,也有和秦天佑只有一面之缘的官员们。只是等了许久,秦天佑也没看见薛家给自己的帖子。
而此时薛蝌正捧着一双包的严严实实的手,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表情非常无辜的看着笑眯眯的平帝。
“草民没有欺负慎郡王,从来没有。”
薛蝌为自己的行为深刻检讨,不就是为了占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在秦天佑面前直接自称我吗。他后悔了行不行。
“朕一向只和聪明人说话,不会和一个疯子说话。有时候装疯是一种聪明,但是在大部分时候,装疯的人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薛家的园子虽然没有甄家的宏大雄壮,却也只有一份温柔婉转。清风下微拂的柳条,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荷塘,暗自吐艳的玫瑰花。平帝带着薛蝌行走在其中,春风穿过,感觉整个人都是懒懒的。被平帝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薛蝌只好讪讪的放下自己受伤的两只手,垂在两侧,不再故意的挤眉弄眼故无知状。
“你和天佑说,什么是他最重要的东西?那朕问问你,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呢?”
平帝不疾不徐的语气给了薛蝌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薛蝌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的发冠。
在心中默默的思考,否定一个又一个的答案,薛蝌在猜平帝是想得到什么答案,要怎么样回答才是最完美的,最不会让这个多疑的皇帝注意到薛家,只是似乎所有的答案都不是最完美的。
“那么天佑给你讲的故事,你觉得那位祖父会把他的家业给哪个人,大儿子、小儿子还是大孙子?”
如果前一个问题只是让薛蝌稍微有一点紧张的话,后一个问题几乎直接将薛蝌吓破了胆。
见薛蝌脚步都已经乱了,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嘴上就是不回答,平帝笑得更慈祥了,”听说你十分聪颖,曾经和甄家的公子一起抓住过盗掘皇陵的盗墓贼。大家都夸你行事大方,聪慧敏捷,连先生都经常被你问住,怎么今天朕问你话,你却回答不上来呢?”
被平帝一激,薛蝌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认真答道:”薛蝌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薛蝌只是单纯为了安慰自己的朋友而说了这些话。这些话未必薛蝌已经找到答案,但是薛蝌知道这些对朋友是有帮助的。若是皇上要怪罪于薛蝌,薛蝌无话可说,但是薛蝌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一个小孩子说话还挺冲。”
平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低头直视着薛蝌。“你可知若是今日朕生气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说不定明天你这小脑袋说不定就不会呆在你肩膀上了。”
“可是皇上会这么做吗?”
平帝这么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了,薛蝌反而不害怕了。“薛蝌相信皇上绝不会是一个稍有不顺心就会对薛蝌这样一个小孩子动手的人。就像即使郡王做的不是那么妥当,皇上也仅仅只会生气,而不会怪罪他,因为皇上知道他还是一个和薛蝌一样不懂事的孩子,孩子都有犯错的权利。”
“这是你母亲教你的话。”
平帝肯定的说。顾家人能文能武,在宏朝末年更是撑起了西南的半壁江山,顾氏虽然不是正经的嫡支女儿,但是从小长在顾老夫人身边,也不比一流世家的贵女受到的教育差。也只有顾家会有这样看似直白,却回味无穷的道理。
没想到平帝一听到自己说的话就猜出来它的出处,薛蝌后面还想说的东西都被堵了回去,偷瞄了一下平帝的神色,似乎面色不是很好看,赶紧低下自己的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你刚刚才不是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怎么现在又跟一个落水的鹌鹑似的。”
薛蝌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小声喃喃道:“皇上始终是皇上,薛蝌怕多说话会引祸上身。”
看他这个样子,平帝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薛蝌赶紧追上来,“朕若是要治你得罪,早就动手了,何必在这里和你这样一个孩子东拉西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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