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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家事一般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薛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听甄宝鉴发些牢骚。不久,车队就转入一条安静的小巷。这便是到了善文书局所在的善文巷了。
善文巷因为善文书局在此而得名。这里一条街都是贩卖笔墨纸砚,古籍书画的书肆古董店。一进入这条巷子一股浓浓的墨香就涌入鼻腔,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将马车停住,薛蝌直接跳下马车,去叫秦天佑下车。“这里不让马车进去的,下来吧。”
入乡随俗,秦天佑只好下车。脚一踏到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铺满青石板的宽阔的街道,街道上异常干净,行人寥寥,两边的商铺里陈设着各式字画书籍,狗儿趴在门前懒懒的打哈欠。唯一一个比较有人气就是街头的一家馒头铺了,招牌上用墨笔画了三个憨态可掬的大馒头,土馒头三个字写的很有意境,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殿下恕罪,只是这是善文巷的规矩。马车不可入巷,既怕腌臜了这些书籍纸墨,也怕吵了静心抄书的学子。”
听了解释,秦天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江南文风极盛,薛老夫人娘家沈家当年筹万金义助杭州赵家从鞑子手里买回藏书这样的事也不少见,这样一个小小的善文巷的规矩也就不足挂齿了。
前面一对斥候已经去探路,这边薛蝌几人护着秦天佑有说有笑的往里走。正路过一家卖各式摆件镇纸的小店,前面的斥候和两个穿着短褐的人似乎是起了争执,两边吵吵嚷嚷,斥候们几乎已经到了拔刀想向的境地。甄宝鉴、薛蝌几人皆皱了眉头。怕惊扰了贵人,护着秦天佑的几个人也微微散开,就要往前去查看。
薛蝌走在外侧,只见旁边店铺里面陈设砚台的桌下隐隐有两道寒光。薛蝌背后一凉,正要细看,只见桌下冲出两个人来,一个身材短小,一个略微胖些,都肤色黝黑,手中拿着匕首,直刺秦天佑而来。
薛蝌心中暗叫糟糕,他走在外侧,甄宝鉴走在里侧,在里侧护着秦天佑的人被略微胖些的人缠住了,另一个身材短小的人直接撞开甄宝鉴就要刺向秦天佑。薛蝌头脑一麻,这一双手直接抓住了匕首,顿时一阵钻心之痛袭来!薛蝌的动暂时止住了刺杀之人的冲势。眼见自己被缠住,那人也急了,猛地将匕首拉了回去,又刺向秦天佑!
秦天佑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一脚踢开那人。这时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将四个人都拿下。只是薛蝌已经疼的两腿直接跪在地上,直不起身子来。
甄宝鉴平日里上树逃课,胆子大的不行,但是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只知道捧着薛蝌的手哭个不停。薛蝌一边留着眼泪一边想骂他:你倒是快点叫人请大夫过来啊!只是实在是疼的说不出话来。秦天佑倒是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比之先前镇定的了许多。赶紧叫人去衙门叫人,去医馆请大夫,去利仁书院通知圣上。只是把该叫人通知的地方都派人去了,秦天佑突然觉得内心一片空茫。他看不见甄宝鉴的眼泪,也看不见刺杀之人大大咧咧的叫骂之身,眼中只有薛蝌一双血红的手掌。
这是薛蝌第二次救了自己的命了,秦天佑看着薛蝌不断留下的血,感觉自己连牙齿都在战栗。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刺时为了保护自己被一刀砍掉脑袋的小太监曹吉。他满是血的脑袋就那么滚到了自己面前,平日总是笑嘻嘻的脸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曹吉白瘦的样子和薛蝌重合起来,秦天佑的脑子一直都是晕晕乎乎的,后面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只能看着最近的医馆的大夫被请来给薛蝌包扎手上的伤口,看着哭哭啼啼的甄宝鉴终于站起来死死地踢了那个刺伤薛蝌的人两脚。善文巷满街的人都被惊动起来,金陵城的守城官兵将善文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到处搜查可能还藏匿着的叛贼。
想着自己命好没有被人用匕首刺死,反而快要被大夫的药酒给弄得痛死,薛蝌再也忍不住痛呼出来。同时心中还小小的哀悼了一下努力维持的英雄形象,因为这一身痛呼,白忍了那么久。看着秦天佑一直木木的守着自己,旁边人来拉他叫他也不动,薛蝌为了努力转移自己对于手的注意力,暗想道:这人不是被吓傻了吧,惨了,这两次自己都被救他了。
秦天佑看他对着自己呲牙咧嘴,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失去意识的脑袋也终于回复了清明。他想要拍薛蝌的头骂他傻,看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又实在是下不了手,最后只好轻轻摸了一下他额头有些稍稍翘起的碎发,轻声说了一句:“小呆子。”
薛蝌听到这句话,浑身起鸡皮疙瘩,想要对秦天佑说自己才不是呆子,看秦天佑一脸‘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样子,只好忍了回去。他心中暗暗腹诽:这下子自己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可以为了他两肋插刀的兄弟,自己拒绝了他那一次的事情可以揭过篇了吧。
秦天佑却不知道薛蝌到底是在想什么,像是护卫着无双宝贝一样将薛蝌亲自送上马车,将他亲自送回了薛府大宅。
薛家两位老爷都随着平帝出去了,家中只剩下了三个夫人。顾氏一听说薛蝌受伤了,也顾不上薛蝌这里还有外人,急匆匆的赶来,看见薛蝌一双手满缠着白色麻布,麻布里还隐隐透着血色,顿时就流下泪来。
顾氏在薛蝌眼里是一直是一个遇事不惊的端庄样子,薛蝌看她一边流泪一边强忍着不失态的样子,心中也很不好受,打趣安慰她道:“娘这么哭,莫不是担心你生下来这块肉要少了一块,亏了本。娘不用担心,这两日我多吃些很快就涨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一定亏不了本的。”
“你这小泼皮,就知道打趣我。”
顾氏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流泪流的更厉害了。薛蝌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想要用手去给顾氏擦眼泪,可惜自己的手包的跟粽子似的,只好用袖子轻轻的拂去顾氏的的泪痕。
秦天佑站在一旁看这两人母子情深,统统把自己忽略了,心中也不好受。心中想着,要是自己母亲还在,自己这么三番五次陷入危险之中,也一定会很担心自己哭的很伤心吧。可惜自己母亲已经不在了,而自己连她的相貌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暗自压抑住自己的悲伤,秦天佑掏出自己身上的手帕,把她递给顾氏擦泪。顾氏这才注意到秦天佑还立在旁边。
在乡下老宅时,顾氏就曾经见过秦天佑,对这个慎郡王印象十分不错。在加上他是顾家表小姐梁钰的儿子,顾氏更是把自己对梁姐姐的思念濡慕之情一腔都倾倒在了秦天佑身上,对他嘘寒问暖。如今看秦天佑也在屋子里,想起出事时他也在薛蝌身边,忙关心道:“郡王殿下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多谢薛公子制住了贼人,小王才没有受伤。”
秦天佑嗫嚅说道。他知道薛家前一次为了救自己,二房一脉几乎就要折损在江上。若不是金陵水师接到自己第一次遇袭时送出的消息,沿江寻找,早来了一步,这位夫人和薛蝌的小妹妹就要被水匪捉住。就因为那一次事情,这位夫人似乎还在金陵有了一些很不好的传闻,自己也有所耳闻。前一次是坑了人家全家,这一次坑了人家儿子,秦天佑觉得自己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位对自己曾经关怀备至的夫人。任何对于这位夫人安慰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似乎都有些伪善。
将眼泪擦干,顾氏展颜一笑道:“殿下安全就好。梁姐姐泉下有知,必然时时保护着殿下。当年太子刚刚出生时,不过小小一团,还睡在梁姐姐怀里。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若是梁姐姐见了必然十分欢喜。”
秦天佑感觉自己最近似乎十分爱哭起来,那日被皇爷爷怀疑要哭,如今顾氏一句话,又要惹得自己想哭。忍住鼻间的酸气,秦天佑认真答道:“顾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长大,娶妻生子,将孩子带给娘看。”
顾氏听到这一句顾姨,眼中似乎又要流出泪来。
当年官场风云变幻,粱首辅将女儿送到外家避祸。当时顾氏还只是顾老夫人身旁养着的一位旁支女儿,第一次看见这位倾国倾城、惊才艳艳的顾家表小姐,相伴相支三年,真正是如亲姐妹一般。哪想到梁奕年纪轻轻这么早就去了。
在薛家呆着实在是一种煎熬,秦天佑见薛蝌已经被安置好了,马上告辞出来,特意吩咐跟随的人减慢速度在外面逛了好久,才平复心情,慢慢回到甄家。
刚下了马车,陈岩急急忙忙的迎了过来,见着秦天佑急道:“殿下可回来了,皇上已经发过好几回怒了,连贤妃娘娘也劝不住。皇上若是还见不到殿下的人,恐怕又要不好了。”
薛蝌看他急的满头大汗,连衣服脏了一大块也没在意,赶紧跟着他到了议事堂。
还没进门,秦天佑就看见议事堂前一片小小的天井,密密麻麻紧挨着跪了一地的人,其中既有倪昂这样的金陵官员,也有何越这样随侍南巡的京官,自家称病的四皇叔和五皇叔跪在最前面。见着秦天佑回来了,五皇子紧皱的一张脸,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陈岩赶紧进去禀报,很快秦天佑就听见曹安尖细的传旨的声音:“宣慎郡王秦垚觐见。”
秦天佑正了正自己的发冠,抬腿进去,只见平帝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平帝上方只跪着两个人,一个是金陵水师提督卫辰智,另外一个则是暂时负责金陵防务的禁军首领陈老将军。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应该是接到消息立马从衙门赶了过来。
秦天佑就要行礼,结果被陈岩一把拉住。他只好暂时退到一边。
“朕不管他是漕帮,还是什么。明日,朕要看到结果。”
见秦天佑进来了,平帝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说道。侍立在旁边的曹安立马去扶平帝,被平帝拂开了。秦天佑赶紧补上,稳稳的扶住平帝。
见平帝离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等几人出了议事堂大门,立马就有人将议事堂的大门关上。秦天佑心中一动,平帝感受他的迟疑,平心静气的说道:“帝王之术在于当断则断。与其拖泥带水,不如快刀斩乱麻。”
秦天佑小声的“恩”了一声,不敢想今日议事堂下跪着那一摊子人到底有多少回会被牵连到今日之日之事中。
贤妃远远地迎着两个人进了屋子,先让太医给平帝把了脉,转过头又开始对秦天佑嘘寒问暖起来。秦天佑被她受没受伤,吓没吓着的问题问的实在有些烦了,脸上少不了带了一二分不耐烦的神色。贤妃只当他是被吓着了,又要让太医给他把脉开药,还是平帝发了话,让秦天佑先回去换身衣服,休整休整,秦天佑这才解脱了。
秦天佑满腹心事的回了住处,迎头被一个跑过来的小孩子撞了个正着。秦天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立马斥骂道:“哪里来的小崽子!看不到这里有人!冲撞了郡王爷你也担待得起!”
那个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秦天佑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正要说话,今看见一大群丫鬟婆子追过来,见到秦天佑,为首的嬷嬷立马说道:“公公勿恼。这位是我们甄家的小少爷甄宝。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贵人恕罪。”
人家都这样说了,秦天佑一个人如何和这样一个小孩子计较,倒显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只好说道:“我们并没有怪罪他,只是这样的孩子你们看顾还是要精心些,这样倒也罢了,若是冲撞了圣驾如何是好?”
看他说的严重,那些丫鬟婆子倒有一大半被吓住了,连忙称下次一定注意些,抱了那位甄宝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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