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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诸如何越这样的老人在先帝时就奏请过，只是先帝以天下未平不动科举的理由拒绝了。即使是平帝心腹梅学奕等人也已经提到过，八股制艺如今已经慢慢显现出已经无题可出，无文可写的境遇。在南巡之前，梅学奕就已经上书将八股文原来四百五十字的限制改为六百字。平帝朱批再议两个字，搁置了。
即使是这样，被人这样血淋淋的揭开疮口，平帝自然不会高兴。似乎下面那位才子也知道自己这样直言进谏有些不妥，又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当年在金陵和诸位先生讲经论道的盛况我辈是无缘一见了。当今圣上雄才大略，据蒙元鞑子残部于西北，天纵英明，改革吏政至清明。如今海晏河清，天下承平，正是改革科举的好时机。在下宁愿考不上科举也希望圣上能改革科举，让那些真正的贤才进入朝廷，为圣上效力。在下这等愚笨之辈还是结芦著书就好。”
这马屁拍的，简直绝了。薛蝌简直想为楼下的这位英雄鼓掌。
原来有些愠怒的平帝在听了这番好话之后，表情瞬间变得享受起来，甄嘉应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以来，平帝都生活在两个阴影之下。一个是宫中的两位公主，这两位公主以及后面代表的势力死死的摁住他，让他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错被她们掀下皇位。其次就是自己的父亲，大庆的开创者，已经过世已久的先帝了。
军功起家，尚了公主，成为首屈一指的权臣只一点就足够夸耀。更别说，后来鞑子勾结蒙元余孽入关，杀尽前朝宗室，先帝一呼百应，将鞑子赶出关外，接受宏贞帝的禅位遗诏登基称帝。是先帝和和雅公主通力合收拾这一片旧河山，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庆。
即使自己在努力，又怎么跟一个有开国之功的人相比。父亲越是雄才伟略，就越衬得自己平庸无能。所以平帝才一再折腾着祭祀前朝这些破事，就是试图想摆脱一点上一代人对自己的双重阴影。他热衷于南巡也是为了听取这些歌功颂德的声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不逊于先帝的千古一帝。即使这个人点出了朝政之弊，在平帝心中，他说的这些话也是十分好听的。
“今日利仁、崇文几大书院可有照常开课？”
平帝突然来了逛书院的兴致。当然，如果金陵学子都向楼下这人这样可爱就更好了。
甄嘉应看平帝性质正好，连忙顺杆往上爬道：“今日并不是旬日的休沐，各大书院自然是照常开课的。皇上可要移驾崇文书院。”
为了预备皇上的突然兴起，各大书院早就准备好了，崇文和利仁是金陵最好的两所书院之一，只是甄嘉应在被利仁书院的学子坑害之后，实在是不敢把平帝往利仁书院那里引。
“楼下的学子不知是那个书院的，就去他们那里吧。”
“圣上，利仁书院恐怕不妥……”话说一半，甄嘉应自觉失言。楼下的学子并没有透露任何属于自己出身于那个学院的信息，自己却直接就知道对方是利仁书院的学生……
不过平帝今日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自然不计较这些，甄嘉应看平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楼下，并不说话，赶紧改口道：“微臣马上就去准备。”
“朕记得利仁书院似乎与这里距离并不遥远，就不用那么麻烦，你去叫上下面的那位公子一同去就好。”
边说着，平帝开始往下面走。秦天佑正要跟上去，平帝突然对着薛蝌道：“你就是薛蝌罢？你上一次因为生病了，朕并没有见到你。听说你与天佑，十分交好，今日天佑就交给你，你就略尽地主之谊，带他在金陵到处转转如何？”
没想到平帝突然会叫到自己，薛蝌有些惊诧，不过他正想带着秦天佑到处游玩，所以还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微臣领命。”
平帝对薛蝌这样迅速的答复很是满意，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大人们也迅速开始行动起来。甄宝鉴自然乐的不和自家父亲和二叔呆在一起，其他两位年纪明显稍大的官宦子弟却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他们两个也是利仁书院的弟子，皇上圣驾到利仁书院，少不得要见见众学子，询问各学子的学业。他们都是在利仁学院中拔尖的人物，要是接驾肯定少不了自己的份。天下自己这样不入流的官宦子弟何其多，但是利仁书院这样百年书院里的佼佼者却不多。是做个摆设陪着一个似乎已经失了圣宠的郡王，还是随皇上回利仁书院，其中好处坏处，一比较马上就能知道。
薛蝌年纪虽小平日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但是也是知道他们情况，撇了撇嘴，悄悄的告诉了秦天佑。秦天佑心中一叹，这些人恐怕以为自己刚刚被皇爷爷责罚失了圣宠吧，当下也不为难他们，让他们自行离去。
得了秦天佑的答复，两个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赶紧跟上圣驾。甄宝鉴看他们着急忙慌的样子，哼的冷笑。
薛蝌见他今日一反常态，连见驾都没有什么笑容，心中疑惑，只是现在还要处理秦天佑的事，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问，心想着等一会儿在问他。
“殿下可有什么想要游览的地方？微臣可以为殿下带路。”
薛蝌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主意。他虽然胆子大，但是大局还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常去的有些地方秦天佑这样的身份是可以去的，有些地方秦天佑这样的身份却是不能去的。这样一筛查，其实也就只有金陵有名的几个地方。
皇爷爷不想让自己跟着他去利仁书院，多半还是怕他在利仁书院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金陵了两百多年的陪都，直到鞑子打入关中才因为各种原因被撤销，江南又是文风昌盛之地，这里的文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傲气，最常出的就是铁骨铮铮的御史。今日皇爷爷去利仁书院少不得又要听文人说些针砭时政的话，而这些话多半是皇爷爷不愿意自己听见的。
“小王在京城时常听金陵善文书局是除了翰林院和国子监以外最好的书院，里面藏书过万，每年出版的书不知凡几，不知道是否方便去善文书局游览？”
善文书局是平帝先师杨宪南家族的族产，自己去这里也是给杨家一个面子。像书局这样的地方也接触不了多少外人，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打扰到别人什么，或是让多疑的平帝有开始怀疑什么。
薛蝌还未答话，后面负责跟着慎郡王的一位小官立马谄媚答道：“因为圣上巡幸金陵，善文书局已经重新清扫过，如今请殿下稍等，待本官带人先让闲杂人等回避，再让郡王入内一观。”
“善文书局最闻名天下的地方，就是书局内藏书每日只要花一个铜板就可以免费入内抄写阅读。你将人都赶走了，我们只好去看那些冷冷冰冰的书架，那还有什么意思。”
甄宝鉴不耐的训斥那个小官。这样的依附甄家的人不知多少，无事时只会怪甄家不给他们上进的机会，有事时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添乱。
说话的人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若不是今日大家都伴驾去了，自然轮不到他在郡王面前露脸。甄家势大，甄宝鉴又是金陵和薛蟠齐名的混不吝的两个霸王之一，说话说一不二，他哪敢反驳甄宝鉴，只好面色不善的悄悄退下。
见甄宝鉴状态实在不对，薛蝌出发时特意去跟他挤一个马车。
“你好好的郡王不去讨好，来理我做什么？”
对于甄宝鉴的指控，薛蝌心中其实十分心虚，但是嘴上却不甘示弱道：“我不理你，我去了乡下写了那么多信，是谁一封都没有回我？”
这件事到底是甄宝鉴理亏，他反驳不了，只好忿忿的不说话。
看甄宝鉴真的是不想说话，薛蝌轻拍了他一下，问道：“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臭，这可不像你往常的样子？”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甄宝鉴更不想理他，把头一转，干脆把薛蝌视为无物。
“是不是你们家那位扬州瘦马出生的姨娘又妖了？”
薛蝌试探性的问道。甄宝鉴还是没有反应。
“你们家因为甄宏的事情受到牵连了？”
这可是戳到甄宝鉴的痛处了，薛蝌不信甄宝鉴还没有反应。
果不其然，甄宝鉴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薛大宝，你信不信我揍你！”
薛蝌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其他的事还好，这件事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家救了慎郡王，牵引出后面无数的势力，如今江南人人自危。自家伯父、爹爹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急着安抚各方势力，免得被人恶意报复，产生巨大损失。势力盘根错节的漕帮在皇上亲自坐镇金陵，金陵巡抚王飞舟和应天巡抚共同坐镇扬州下飞快的被打压瓦解。本来为了迎接圣驾而欢天喜地的江南官场人人自危，就怕扯出自己来。
金陵不过是因为皇上仍然驻跸在这里，还没有到清算的时候罢了。否则类似施馒头、倪昂这样的货色少不得要被人翻出许多事情来。
连自己叫薛蝌薛大宝这样的小名都不恼，甄宝鉴也算是知道了薛蝌真的是担心自己，对着薛蝌生气埋怨道：“甄宏不用提，本来就是我家本来就对不起他，更何况他是被人胁迫的。我只是烦恼，为什么一家人还要那么多心眼子。一个家倒不像是家了。不是今日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明日西风压倒了东风。”
他这么一说，薛蝌大概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甄家两房之间的斗争了。甄家保圣夫人因为做了平帝的乳母，幼子在几个月时就因为家中小婢照管不当夭折了，只余下了一个大儿子。平帝还未起身时，这个大儿子就由平帝的生母吴氏指婚，娶了吴氏身边的一个宫女。甄嘉应就是这个宫女所生。平帝登基后，已经在扬州做了江宁织造的甄大人原配因病逝世，就续娶了一位官家儿女。
一个是奴才的愚笨儿子，一个由正经官家女儿生出来的风光霁月的小公子，保圣夫人偏向哪方，自然不用多说。只可惜甄大人死得早，要不然这等同世袭的织造名头还不知道会落在谁头上呢。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父亲既是嫡又是长，你二叔再怎么争能越得过你爹爹去。”
薛蝌对甄家内宅的破事也是厌恶至极。甄家到底是暴发户，不知道兄弟相互扶持的道理。有圣上这样的宠爱，这位甄二爷但凡出去闯一闯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做什么不好，非要盯着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自家是伯父实在不成才，父亲才弃文从商，要不是看家中实在不行了，自家爹爹才看不起这份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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