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和季绪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两人一道走进温室玻璃门后，柳知遥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垂下眼睫开始默默思索。
说到底她和季绪认识的时间还不过一个月，绝算不上是熟识。但要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在那之上柳知遥却又觉得多了些什么。
那些多出来的不同，或许一半是因为自己对季绪有些微妙的兴趣，而另一半则是因为季绪对她的态度也算得上特殊。
——但这种特殊却让她说不上好坏。有的时候，甚至总能让人感到意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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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点多哎。”
狭窄的温室小道里，季绪侧身和陌生人擦肩而过后，回头朝柳知遥说着：“你感觉还好吗？是不是太多人了，要不要出去？”
“……”柳知遥看着季绪明显是担忧的表情，一番对视过后，她忽然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把自己想成了什么样子。
——难道在季绪心里，她就留下了这么个怕生又孤僻、像是离开照顾就会呼吸困难的无用印象？
“我没有社交恐惧症。”
想到这里，柳知遥比较用力地拍了一下季绪伸过来的手，将对方给拍回去之后，才继续盯着她说道：“我不害怕人群，没有自闭症，也不是孤僻！你觉得能有什么事？”
“哎……？”
季绪第一次听柳知遥用这种微恼的语气说话，一时除了新鲜，心里还有些下意识的紧张和忌惮。
于是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背后，轻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没认为你……”
柳知遥看着她小心翼翼辩解的样子，一时不由得更加想要生气。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觉得季绪对自己的态度小心得莫名其妙，她也总是能察觉到季绪和旁人聊天时，根本和面对自己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究竟为什么区别对待？究竟是对我有什么样的印象，才以至于要对我这样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她干脆冷哼一声后侧身绕过了她：“你最好没那么觉得。”
“？？？”
季绪没想到柳知遥还有这样的脾气，一时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又快步跟了上去。
难得柳知遥和她说这种话——不是闲谈，也不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问答，季绪一时怎么也不想放过这个交谈的机会。
“我没有觉得你孤僻，真的。”
她下定决心抛开了平时不贸然靠近的矜持，凑到了柳知遥身边，硬是挤上前和她并排沿着小路往前走。
“嗯。”
柳知遥忽然又像是兴致不高了，甚至拿起了挂在胸口的那副玩具墨镜，展开后戴在了脸上。
她下意识觉得戴上这幅墨镜之后，季绪就会觉得她的表情很冷淡。但实则不然，季绪再次看她戴上这幅玩具墨镜之后的反应，是立刻就“噗嗤”笑了一声。
“其实我是觉得你挺可爱的。”
笑完之后，她这样说着：“真的。”
她的声音不大，是隔了一条盆栽架就绝对不能再被听见的音调，但柳知遥闻言却像是骤然被烫了一下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说什么呢！”
她立刻伸手摘下墨镜，看向了季绪。
原本柳知遥还在对季绪那样揣测自己而感到有些气恼，但此刻这一句话过后，她又很快感到一阵气血上涌。
说不上来这样的上涌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季绪的话太突然，总之柳知遥在这一瞬间忽然涨红了脸：“——别说了。”
看她的反应，季绪也知道自己是太过冲动冒进，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去挽回，但眼下话说到了这里，就难免连她也开始觉得窘迫，不知道如何再接下去。
即便她性子热情开朗，朋友又真是有许多，但此前她却还从未刻意接近过像柳知遥这样性格复杂的人。
更何况她尽管朋友颇多，那些朋友说到底却并没有哪一个是她花费了太多心力才得来的，就好像是只因为大家都需要交流，到头来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朋友。
而除此之外，让她想要特殊对待、特别亲近的人，却其实是从来也没有过。
因此即便她知道和大家熟络起来的方法，也知道怎样去和任何一个陌生人搭话，但搭上话之后究竟该如何和对方更加靠近、更加亲密，却是季绪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的。
于是此刻，她终于也开始感到了几分窘迫。
在这段窘迫的沉默之中，柳知遥面颊上的绯色终于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身旁的季绪，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究竟为什么被差别对待，又到底是在季绪心里留下了个什么印象，柳知遥此刻都忽然不想知道了。
就像是一只被突然摸过一把的猫，竖起毛尖跳上高墙之后，就下意识开始想要逃开。
于是她沉吟了片刻，最终看着一旁的盆栽，样子像是满不在乎一样地说了句：“……好了，我知道了。”
说完，她正打算赶紧找个出口离开温室，就忽然被季绪轻轻拉住了手。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回过头去，柳知遥就看见季绪正看着她，那表情简直算得上是无助又可怜：“怎么办呢，哎。我们再走走吧。”
柳知遥感觉得到对方显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眼神和语调就像是乞求母亲不要离开的孩子，但到头来居然也真的莫名其妙让柳知遥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能感觉得到，季绪是真心的。
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突然的话来，可能是季绪唯一的一个缺点——前提是如果一定要把“热情”算缺点。
稍稍冷静下来前后想想，柳知遥知道自己其实也从来也没有讨厌过季绪。
不论是最初见面时讲台上的那个笑，还是之后办板报时的言谈来往，甚至是这两周以来她下意识的频频注视——说到底，她分明是对季绪很有兴趣的。
再冷静一些回想，刚刚的反应就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失礼。不过是一句“可爱”，柳知遥却觉得自己的回应像是对什么事实欲盖弥彰。
实在是不该。
她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的脾气其实很任性，并不像母亲那样真正温柔端庄，柳知遥都知道。
而说到底，她也还是想至少在人前，要表现得不要那么任性一些。
于是她叹出一口气后微微垂下了头，小声说道：
“行，那再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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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集合的时候，文科二班那块空地上到的最早的人就是柳知遥和季绪。
所有人都能看到她们两个一言不发地坐在同一条长凳上，即便肩并着肩，却是两个人都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的膝盖。
平时看来，季绪和柳知遥分明是两个在大家眼里都还算健谈的人，到了此刻也就没有人能猜得到她们凑在一起却居然产生了一副这样的沉默景象。
来来往往几个同学打招呼，都只有季绪抬起头来响应，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极其轻。
一时几个人走过后，也就再没了人上来闲谈。
看起来像是怪尴尬的气氛，但只有季绪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她身旁的柳知遥走累了，才以至于不得不手里握着水杯，隔一会儿就喝上一口，顾不上别的。
“真的很累吗？”
季绪看了她一会儿，伸手递给柳知遥一支提神膏，小声问道。
“没事，就是走太久了，歇会儿就好。”
柳知遥接过来之后道一声谢，随后揉了揉太阳穴，往椅背上向后靠去。
这条长凳其实并不长，两个人眼下坐得很近。柳知遥向后靠时肩膀就不可避免地和季绪蹭了蹭。
季绪无声无息地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原本还以为至少要被柳知遥疏远些，却没想到到头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反倒是她一路左思右想，到头来没考虑到柳知遥不胜路远，到最后险些没让人累得半死。
但无论如何，现在柳知遥感到累了的时候，居然也是靠在她身边的。
像是和对方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一时就有一种“终于更靠近一些”了的满足感袭上心头。
“几点了？”
正胡思乱想，身旁柳知遥就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季绪立刻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还有一刻钟就五点了。”
听到这句话，柳知遥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直了起来：“快集合了。我们去前面点等着吧。”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背对着季绪开始向前走。
……这就走了？
季绪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这拉近了距离的喜悦，就见到柳知遥已经缓缓走远了，不由得也很快站了起来，几步跟了上去。
“我帮你拿吧？”
季绪说着就接过了柳知遥背上的包，又拿过了她手里扎紧收起的伞。
柳知遥到这时候确实已经累蔫了，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近乎连续不断地走过一天，于是此刻被季绪拿走了背包，也就没了心思再去要回来。
“谢谢你。”
她只是轻轻拉了拉季绪的衣摆，小声说了一句。
这一声道谢声音十分轻柔，用词听起来仍旧像是关系生疏。
但季绪看着柳知遥捏着自己衣摆的白皙指尖、感受着来自那里的一点点重量，不由得很快就认定了这绝不是生疏的表现。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也不知道确切该归功于哪一步，但不论如何多多少少，她和柳知遥指尖一定是亲密了一些的。
这样，距离她能够和柳知遥成为朋友的日子，一定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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