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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挑过画材，便拎着东西往校门里去了。
眼下正是午后一点，天色最为明亮，两个人相隔了一步并排朝前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纵使并不知道原因，柳知遥却还是考虑到季绪情绪失落，于是言谈间便多了几句话，态度也和缓了些，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只注意观察对方而导致了场面冷落。
但眼下走到了教学楼底，她渐渐察觉到身边季绪情绪好像是平复了，神情又回复到了往常一样的笑意飞扬。
观察到这一点后，柳知遥不由得神情又渐渐平淡了下来，原本在水面上露了一点尖的热情又悄悄沉了下去。
“我查了十几段资料，”季绪和她一道沿着楼梯间往上走，回头看向柳知遥，“看看你想抄哪些，我把线条打好之后你就写上去吧。”
柳知遥抬头接过季绪递来的几页打印稿，闻言边走边粗略翻了翻：“嗯，这是你挑的构图吗？”
她指着几页纸最末的两三张图，看向季绪。
“是，我打算用最左边那种，你看可以吗？”
“那就它了。”
“待会儿我先打个底稿，然后从左往右开始画，差不多了的时候你就跟在我后面，从画好了的部分开始写，怎么样？”
“好，就这样。”
“其实就这么一块小黑板还是挺简单的，只是可能要麻烦你开始的时候帮我洗一洗笔了，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
两人一路上来来往往你问我答，柳知遥简直是有求必应，回答时语气也温温软软十分讨人喜欢，于是到了头来，她这种没有一句反驳的态度就难免让季绪有些飘飘然。
这样想着，季绪却还是没敢更进一步，仍旧始终和柳知遥隔着一线距离，只有目光和笑意在不知不觉中跳跃。
“——季绪？来得这么早呀？”
两人方要走进教室，柳知遥就见到迎面走来一个个儿不高的女生，正扬起脸来朝季绪打招呼：“做什么呢？提着颜料，是也要办板报吗？”
那小个子女生说完就挥了挥手里的画笔，还不等季绪答话，就跳到季绪身前又接着笑闹道：“我也要办我们班的板报，到时候就看看，得一等奖的是你还是我！如果是我，你说说该怎么办？”
“闹什么呢，你想要第一，给你就是了。随便怎么办。”
季绪也笑着看向那小个子女生，伸出手去任由对方打开她提着的颜料袋子翻看。
柳知遥在一旁站了会儿，觉得此事到底与她无关，她又没有继续等待观看的欲望，便转身自顾自走回了教室。
她甫一走进去，那小个子女生就趴在季绪身上抬起头，问道：“季绪，那是谁？也是美术生吗？我怎么不认识？”
“不是美术生。”
季绪扶着她胳膊，回头透过窗户向教室里投去一瞥，随后才摇摇头答道：“是新同学，帮我给板报上字。”
“哦……这样啊。”
小个子女生眨了眨眼，趴在季绪胸口踮起脚来向窗里看，边又问道：“你之前认识她吗？你不学美术跑去学文，是因为她吗？”
“说什么呢。”
季绪失笑，摇头道：“我选文化专业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美术天赋不够而已。”
答完后，她才想起什么来似的，扳着小个子女生的肩头问道：“杨蓁，你怎么在这儿？你们艺术生教室不是在楼上吗？”
杨蓁还在扭着头往教室里看，像是盯着里头的柳知遥不放，一时对季绪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说道：“哎……她倒真是挺可爱的，看这个样子，真是满可爱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踮着脚尖往窗里看得有些出神，居然连眼睛也没有眨。
“杨蓁？”
季绪等了她半天，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摇了摇她：“——问你呢。”
杨蓁被她摇得回了神，忽然就觉得有些没趣，摆摆手答道：
“——哎呀，来看看你们班嘛。”
她语速飞快地回完后，便收回视线从季绪身边“噌”一下离开，末尾说了一句：“好了，走了！”
话音刚落，她便抓也抓不住地一溜烟走了。
季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她已经跑出了几米远，最终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失笑，随后也走回了教室。
“你好了？”
她甫一走进去，就见到站在教室后的柳知遥朝她望了过来，语气很平淡。
“好了，好了。”
季绪接过她递来的画笔，伸手理了理摊放在桌面上的几张打印稿。
“你用粉笔先画个草图吧，”柳知遥将小小一桶水放在了桌面上，把笔泡了进去后打开颜料，“我选一选抄哪段话。”
季绪看她一眼，应下后两人便各自分工，一个走向后黑板，一个坐下翻起了纸业，互相背对着，一时默然无声。
此刻方才过了下午一点，整层教学楼都未必有几个人，杨蓁跑走后，此刻四下便算得上是寂静。
夏末带着雨汽的风掀动树叶与窗帘，带起一片极为细弱的响声。
柳知遥轻轻呼出一口气，无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轻挠了挠手下纸面。
她方才看见了季绪同那小个子女生有多亲近，也在偶然一瞥中看见了窗外两人贴在一块儿说话的亲密模样。
柳知遥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多么喜欢和人亲密来往、深入接触的人，但此刻想起方才那个女生扑进季绪怀里说笑的画面，她心里却莫名其妙生出了些情绪。
现在回想来，那情绪居然似乎是羡慕。
——可到底是羡慕什么呢？究竟是怎么了呢？
柳知遥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方才认识一两天的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亲近欲望，虽然浅淡到足以被埋没忽视，但在某个一闪而逝的瞬间，这情绪却又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凭借十五年的人生经验，柳知遥自己素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迷恋，于是她坐在桌前左思右想，将手里的几页稿纸翻来覆去，到头来也只是越发迷茫。
真是古怪。也不正常。
她想着，悄悄回头瞄了一眼季绪。
身后季绪正握着粉笔抬手在画一条直线，那直线斜拉着从左到右，随着季绪轻缓的动而慢慢延伸。
柳知遥有些出神地悄悄盯着看，视线也跟着那条缓慢前进的直线一路向前。可还没过半秒，她却见到那条直线在路过黑板正中时猛然抖了一抖，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在黑板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弯曲弧度。
突如其来的失误后是一阵寂静，面对着黑板的季绪动僵了好几秒，最终倏地放下了手。
柳知遥对她的失误有些不明所以，正暗自揣测着，她却听到教室后的季绪忽然发出了一声非常微弱的叹息。
要不是此刻回头看到了季绪肩头微微的耸动，柳知遥或许都不会察觉这轻轻的一声。
但几乎是立刻，随着这声叹息结束，柳知遥就见到背对着她的季绪忽然间回过了头。
——怎么了！？柳知遥有些惊慌地立刻错开了视线，在发觉季绪要转身的第一秒内就飞速也回过了身，想要以此来让季绪不知道自己在看她。
飞速回过身后，柳知遥就将视线黏在了眼前的几页稿纸上。
她也不知道季绪究竟发现了没有，却又并不好在此刻回头求证，而身后的季绪居然也一时无声无息。
于是在这段像是被拉长的沉默中，柳知遥缓缓咬住了嘴唇。
“——你挑好了没？”
正胡乱猜想着，她忽然听见身后季绪开口出了声。
“好了。”
柳知遥强镇定，闭着眼随便抽出一张纸：“就抄这个。”
“好。我差不多打好线条了，现在先从左边开始画一个字块，你稍等五分钟，就可以写了。”
季绪此刻的语气也很平淡，坐在桌前的柳知遥只是听着，仍旧没有回头去看。
到了这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柳知遥也不肯再回头去看，于是一时就只是微微垂着眼睫，左手指腹轻轻揉着右手指甲出神。
直到时间像是过去了好半晌，教室后的季绪才开口说了一句：“好了。”
柳知遥闻言便默默拿着挑好的那张纸，垂眸站了起来，走向季绪身边。
“就用白粉笔可以吗？”
她问着，一时觉得两人距离有些近，近到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干燥温暖的松香气味。
这样想着，她便往一边挪了挪，和季绪拉开了些距离。
“可以。”
季绪站在原地没有动，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粉笔，伸直了手往柳知遥那边递过去：“给。”
后黑板并不算宽敞，两人并排站着，一个踩着凳子在最顶端画图案，一个微微弯着腰在最底端抄写小字，依旧是一片无声沉寂。
一片寂静之中，柳知遥思绪蔓延，有些想法像是忽然冒出似的，终于点亮了一切异常的可能原因。
——只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漂亮又亲切飞扬的人，只是因为没有见过而已。这样，她才会对季绪产生了些人人都会有的好感与兴趣。
……
大概就是这样了。柳知遥想通了，一时心里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握着粉笔停下了动，抿着唇微微笑了笑。
——是了，对人感兴趣而已。谁不会对人感兴趣呢？
者有话要说：
季绪（卑微）：嗯嗯啊啊是的是的对对对行行行ok你说得没错，就是只有一点兴趣而已。柳知遥（思索）：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