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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百里村却是不绝耳的热闹，漆黑的稻田中是蝗虫凌乱煽动翅膀和蝉鸣的声音；牛宝业家中隐约传来着人声，还有三三两两邻村因邓主簿而来的乡民，借宿在百里村的亲戚家中，谈论着此番蝗虫带给自家的磨难……
牛长业喝得醉醺醺的，正摇摇摆摆地走回家，想了想，转了个方向往姘头的家走去。
姘头马氏是个寡妇，无儿无女家中也就只有她一人。马寡妇听到动静，便衣衫不整地起身开门，见他烂醉如泥的模样，不禁怒从心来，插着腰就骂道：“你这醉汉，你有本事喝了酒就别来我这，我不稀罕伺候你这臭酒鬼！”
牛长业心中有事，懒得与她斗嘴，用力推开她的手，道：“滚远边去，老子今天懒得和你吵。”
马寡妇窝火，骂道：“你以为我不懂你是什么货色，就是个怂包，怪不得你前头那婆娘跟别人跑了，我便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牛长业满脸抑郁，甩手便给了马寡妇一巴掌，二话不说便躺在榻上闭眼。
马寡妇捂着脸，看着牛长业倒头便睡的模样就来气，但也只能去院外给他打了洗脚水。
牛长业心中有事，虽闭着眼但也没睡着，听着马寡妇喋喋不休地抱怨从屋外传来：“在外面受气你便回来找我发火，你要是个汉子便去找那人啊，就知道打骂于我，不要脸的东西……”
马寡妇捧着水正要进门，却见牛长业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推到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家而去。
他先是往牛宝业家走去，未入门便看到牛家“兵荒马乱”的情形，他一把拉住从旁走过的牛宝业家的帮佣道：“那两个公中之人可是回了？”
帮佣点点头，有些不愤：“因娘子要生了，官人们嫌晦气，随三叔家去了。”
牛长业一听，也不打算进去了，扭头便往牛三叔家走去，在路上我见到了一脸愁苦样的“十五叔”。牛长业赶忙迎上去询问道：“十五叔可是从三叔家过来的？今日那邓主簿可无救济可发？”
“十五叔”一听，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摇着头：“不说了，不说了……”说罢，佝偻着身子绕开牛长业继续往家里去。牛长业心焦如焚，一把抓住十五叔问：“究竟什么情况，十五叔给句准话啊！”
“十五叔”摇摇头：“唉，邓大强这人你也知道，怎会为我们考虑半点好处。今日不过为交差走一趟，吃顿好的便说要回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免农钱的事……”
说着，“十五叔”突然捂着眼睛哭起来！
“十五婶”早死，女儿早嫁外乡，家中唯一的儿子患着重病，每月药钱花销不说，庄稼也就只他一人来侍奉，“十五叔”家此次受蝗灾在百里村众人家中算得上相对严重的。
虽说百里村牛家人多，村中人每次耕收时节都会帮衬着，但也都是在收完自家的庄稼后才会帮一把。这蝗灾一来，“十五叔”措手不及，想到辛辛苦苦一年的耕耘收入都没了，而官府却置之不理，自己两父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年了。
牛长业心中也不是滋味，一时间自己满肚子的焦急慢慢消弭了，换之生出了一股冲勇豪气。他拍拍“十五叔”的肩，坚定地道：“叔，咱今夜必须让姓邓的给个说法，若不然，他怕是走不出百里村了！”
说着，也不顾“十五叔”在后头的急声呼唤，冲冲往牛三叔家走。“十五叔”见状，只怕牛长业惹出大乱，赶忙追上去。
牛三叔让婆娘和女儿收拾了正房，把邓主簿和书吏迎了进来，又赶忙让三叔婶和三叔家大娘子去给两位官人烧水。
牛长业怒气匆匆地从外头推开家门，把院里灶台旁烧水的两人吓了一跳。他指着闭着门的正房，问道：“那两个公家人在屋里？”
三叔婶一脸茫然，呆愣地点点头，还未等她们未反应过来，牛长业已经扭头往正屋走去，顺手还将柴堆上的斧子握在手上。
只见他一脚踢开门，便怒气冲冲离开两人的视线，紧接着刚刚去而复返的“十五叔”也紧跟着进了正房。
三叔婶见状不对，正放下手里的竹钳就要过去，却被自己女儿摇着头拽住。她心中忐忑，却也只得继续蹲下烧水，耳朵却一直注意听屋内的动静。
牛长业猛地推开门，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邓主簿正捏着杯子把茶往嘴里送，见着来人，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是和自己婆娘和离闹上衙门的牛长业，刚有些许放松，却又见他手中握着斧子，心又微微提起。
邓主簿把视线转向牛长业的脸庞，虽紧绷着脸但有些飘忽的眼神显出他的紧张，再加上后面缩着肩膀完全不敢看他的“十五叔”，邓主簿心中倒是有了底气，放下茶杯，虎着脸问道：“哟，想不到不过偶然路过百里村，该见到的人倒是一个没少，怎么，没了婆娘你连家都找不到了？”
触及往事，牛长业有些挂不住脸，正要开口说话，“十五叔”忙上前就要拉着他往外走，不住地赔笑道：“实在对不住扰了官人，都怪我，叫醉了酒的族侄去家里帮我砍柴，没想到走错了屋子，我们这便走，这便走……”
牛三叔见状，也忙着假装要把人赶出去，随即转身舔着脸给邓主簿加茶水赔不是。牛长业本就只是个能占嘴上功夫的庄稼人，能拿着斧子站在这儿不过是之前下肚的两斤黄汤，本来邓主簿给了台阶便迟疑了打算就这么走了。这会见着两个族叔低头伏小，突然又有些冲动起来，挣开扯着自己的牛三叔，朝着邓主簿走了两步，梗着脖子叫嚷着道：“邓主簿，你打算怎么给官里回个话，好歹给个准数，今年本就旱，这蝗灾一来大家都只能等死，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邓主簿冷眼瞧着牛长业故作镇静地样子不说话，没一会牛长业便自己撑不住了，站在那儿给邓主簿打量得有些心虚，反被他瞧得背后起了薄汗，脑子倒也清醒了。牛长业虽有些畏惧，但还是硬撑着挺着胸脯，心道，这邓大强本就不是人，平日来村中就打当是打个牙祭，半点好处没从他手里漏出来，这次怎么也要得他一句准话才能罢休。
他还在心中想着，只听到邓主簿一声拍桌的声响，指着牛长业便高声斥骂道：“你算哪根葱，敢这么对我说话！我倒不知，公中的事还要轮到你来插嘴，你以为你是谁，就是个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住的怂包罢了！”
邓主簿两次揭牛长业的短，牛长业的声调也随着邓主簿渐渐升高，与他争辩起来。没一会牛三叔房屋周围陆续亮起了油灯，周围听到动静的邻居们开始聚集起来，没一会好些人站在烧着热水的土灶旁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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