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宫令悄悄走进林皇后得的卧房,江凰还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林皇后与吴宫令对视,后者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林皇后冲她微微点头。
如今长公主回来,既然瑄持非严惊月不娶,那她也不想再当吃力不讨好的坏人,只要瑄持顺利继位,那她也不在乎谁当皇后,只要不对她有敌意便得过且过了。
吴宫令走上前来想拖走江凰,“姑娘,娘娘累了。”
林皇后疲惫的很,不仅仅是侍疾,还有即将皇帝更替的无措,同床多年的晏潇于她,即便没有情投意合的爱意,也有相伴多年的情谊。
她在素屈斋洗着帕子时,走神想到的都是她同晏潇坐在宫宴上座,偶尔回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林皇后从没有过为不比自己小几岁的晏潇生儿育女的念头,但她看着躺在龙床上双眼紧闭的晏潇,亭魄进来同她说皇子们都来了。
恍惚间她也想过,外头要是有一个孩子是她生下的,此时她是会因为儿子即将继位而松口气,还是为丈夫的离去而感伤?
因此她觉得头痛难忍,几乎拧不干帕子的水,她努力说服自己她心甘情愿自伤身体不生,而不是在为家族牺牲。
过去无数次她同吴宫令说起往事,她故轻松的说生孩子伤身不比那一碗绝育药浅,她才不生。
但站在素屈斋里,看着躺在龙床上脆弱的晏潇,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她想不想生,她从来就没有过选择的余地。
甚至父亲也不曾逼她为家族做出牺牲,但她就是那样一步一步自己逼着自己走到了现如今,林氏家族安稳,她与晏潇相敬如宾。
江凰拼命抓住林皇后的手,扯的她腕子生疼。
江凰几乎在嘶吼:“娘娘!今日我江凰,昔日的林宜尔啊!中宫皇后不能体会故将我舍弃,但将军府的庶长女不会!”
林皇后茫然怔住,甚至忘了将自己腕子挣扎出来。
没人逼自己么?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么?
“住口!”
吴宫令被直呼皇后姓名的江凰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她的嘴。
江凰望着眼神发直不言语的林皇后,身体被吴宫令拖着在地上滑行,她闭上了眼睛不在挣扎,任凭吴宫令将她拖出去,她试过了,她自救过了。
林皇后耳边的声音骤然消息,她仿佛幻化成了一片无法落地的羽毛,就在天上飘啊飘,飘到二十多年前,她看到了那位在诸位官眷小姐中泰然自若落落大方的林宜尔。
只有二十年后的林皇后知道林宜尔的虚张声势,与内心深处的自卑。她是将军夫人养大的,从小就没见过几次自己的娘亲。
因为将军夫人的缘故,她在将军府才如嫡小姐一般长大,那些嫡小姐的体面都是将军夫人给她的。
若有一天她嫁的不尽人意,脱离了将军夫人的庇护,她就只是一个将军府没有娘亲的庶姑娘。
而江凰何尝不是更加不幸的自己,她的身份比自己更尊贵,古氏之后,如今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帮她嫁回古氏,罔顾宗亲与本愿,不想在耽搁下去。
林皇后怅然疑问,耽搁下去又如何呢,二十岁不嫁又如何,为何成了世俗口舌所不容。
“放开她。”
林皇后捂着心口,艰难的说出三个字后捂着胸口急喘起来。
吴宫令松开手后,江凰喜极而泣,快速膝行至林皇后身旁,站起身撞进林皇后的怀里。林皇后紧紧拥抱着十七岁的林宜尔大哭不止。
两位高门庶姑娘的惺惺相惜,一场感天动地的相互救赎。毫不留情的将严惊月曲折的人生踹进海底。
晏潇口中的“也算传奇”陷入了新同盟成立后生出的危机。
严惊月被吴宫令请到了中宫,吴宫令以中乾宫素屈斋正直紧急不能生事为由,带着她避开大路走着小径。
严惊月左顾右盼,似乎瞧见大路上身姿洒脱的长公主,她心中微微有些笑意,好威武的大将军,让人看着就觉心里爽快。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若是长公主暂时不离京,她想去私下见见大将军,若她不讨厌,那严惊月想同她说说话,想必不会合不来。
中宫中死气沉沉,严惊月上前给林皇后行礼:“娘娘不歇息吗?若是不要紧的事不妨以后再说,兴许未来几日要忙活,娘娘要注意自己身子。”
林皇后眼皮狂跳,江凰在内殿里听着这边的动静。
“我有事要与你说。”
严惊月点点头,昨日才情绪大起大落,今日的她疲惫的不堪起伏,知道林皇后必然会拥护瑄持后便没了所有戾气,她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是尽量好言好语,不去惹林皇后烦心。
“那我先替娘娘拿件斗篷披着吧,娘娘唇色都冻白了。”
严惊月起身走开。
林皇后心狂跳,她趁着严惊月不在冷静了几分,不过等严惊月拿着斗篷来替她披上时,刚搭建好的心里顿时功亏一篑,她猛然拉住严惊月的手。
“好姑娘。”
林皇后望着她:“你想瑄持当皇帝吗?”
严惊月心里有所感知,她只愣了那么一瞬,转而露出微笑:“他想当,我就想让他当。”
“他做梦都想。”
林皇后控制不住声音中那一丝颤抖:“他日日都想,从他还是个孩子起,我同他就说好了,这些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吧?”
严惊月甚至觉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让温柔至极的从林皇后手心收回自己的手,又覆盖在林皇后略有皱纹的手背上,她说:“娘娘告诉我也不晚。”
她在林皇后旁边坐下,不在乎身份,也没有在乎的必要。那一刻林宜尔也半点不在乎我,真心不在乎。
“好姑娘。”
林皇后喉头发热:“荣老王爷身体愈发不行,甚至不比圣上。若是再等三年国丧,江凰可就二十四岁了。”
严惊月凭借直觉望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她收回目光凝视林皇后,平静的问:“那你不要骗我,给我透个准话,若是瑄持娶了江凰,瑄持能得到半数以上的臣子拥护吗?”
林皇后看她松动,连忙说:“保证他能继位。”
这根本不是荣王府能做到的程度,林皇后因自己说谎而感到愧疚,但她顾不上愧疚,她如同走火入魔,不知为何,执拗的要这样做。
严惊月轻笑:“那没有了我的瑄持,娘娘在乎他吗?他若是疯了呢?”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严惊月收敛笑容:“我不会如你所愿。”
林皇后当即气急败坏,狠狠地甩开严惊月的手:“不知天高地厚!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我在一天,瑄持便不会心甘情愿的娶江凰。”
严惊月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会给他们提供一条新思路,荣王妃推开内殿的门走出来,她恼火的看着严惊月:“娘娘抬举你,你反倒不识抬举。”
“我要瑄持,不要你们的抬举。”
严惊月站起身离林皇后远了一些,她觉得有些恶心。
荣王妃冷笑一声:“若你赖在太子身边不走,只会拖累死太子。”
严惊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恐惧,荣王妃说道:“二殿下手里太子与长公主瑾郡王等人往来的信件不止一封两封,那东西放在他手里他也不会用,但是我荣王府会,我荣王府知道如何将那柔软的纸片变成刺伤太子的利剑,我大可不要太子,改而将江凰嫁给二殿下,相信二殿下求之不得。”
“你骗人。”
严惊月笑起来:“段氏生的儿子如何能即位?你问过晏潇吗?”
听到严惊月直呼皇上名讳的癫狂模样,荣王妃吓了一跳:“她疯了,敢直呼…”
“怕什么?”
严惊月摇摇欲坠的后退一步:“我叫严惊月啊,我生在此地就是有罪,我长在这牢笼里,我永世不得超生啊!有能耐就杀我,我是不会离开瑄持的。”
林皇后不想严惊月死,她赤脚走下来,与严惊月相隔一个亲近的距离,她喃喃的说:“你真的疯了,你都不怕死了。”
“事到如今,宫里还有几个不疯的。”
严惊月笑的流下眼泪:“谁还在乎,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死的人也不会只有我一个,等瑄持登基见不到我,你们荣王府的'福气'可就来了。”
“把她给我…”
“住口!”
林皇后呵止了荣王妃,荣王妃毕竟年纪大又辈分大,一时间被皇后喊的有些发懵,她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惊愕的看着眼前。
林皇后没有过多关心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对吴宫令说:“将她带下去,不准她再出现于宫中。”
“是。”
吴宫令心领神会,将严惊月束了手脚,由几个侍从将人抬走了。
荣王妃有些有些怀疑的望着林皇后,没有把严惊月赶尽杀绝,让她们的之间的信任生出了裂痕。
林皇后脱力的坐下:“你想伤了江凰与瑄持之间的最后一丝情面吗?严惊月你碰不得。”
“那娘娘是想暂时将人藏起来,等瑄持登基之后才巴巴的送上去,以此巩固你们并不深厚的母子之情吗?”
荣王妃问的毫不留情,林皇后没有力气同她计较,好言好语的说:“我将她…许给别人,绝了瑄持的念想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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