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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持很快被送到了宫外别院,皇上对此没有任何说明,既没有说他是犯错离宫思过,也没有说是养病。既不责怪,也不替他澄清。
一时间朝中流言四起,林皇后想去中乾宫打听,皇上半点消息没有透露给她。据说贤妃曾派人去和亭魄宫令搭话,亭魄是伺候皇上的人,口风紧的很,自然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此事被陆九行知道后传信进宫责怪贤妃轻举妄动。
瑄持在东宫各处联络没有半点办法,中乾宫传不出来消息,去哪里打听也没有用。长公主早就说要回京,竟然也没有书信一封。
严惊月慵懒的靠在榻上看杂话本子,瑄持把奏折都快翻烂了,群臣或闭口不提,或很隐晦的问起各皇子近况。
从前珺持名声好时,人人夸人人赞,如今被送到宫外别院才几日,竟然没有一人敢求请。
连问起的也只是谏院那些言官。瑄持啧了一声:“我以为珺持的好名声有多大的厉害,连进了别院都不能以此捞他出来。”
严惊月头都没抬,随口问:“无人替他叫屈吗?”
“群臣远比你我想的更贪生怕死,精大于忠。”
严惊月眼睛仍不离话本子,说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哦?”
“珺持品性好是所有人共识,不仅群臣还有宫中,当然也包括皇上。”
严惊月把话本子放到一般,看向瑄持:“现下他出事,无一人敢言,皇上会如何想?”
“自然如你我一样,觉得群臣贪生怕死,忠于安乐而不忠于大喆。”
“差不多吧。”
严惊月又拿起话本子放在身上随时准备翻开继续看:“他会发现,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可信。”
瑄持又翻了翻那些手抄来的奏折:“严格来说,谏院倒是有提,不过不是十分激烈。”
严惊月起身:“我好像能帮你笼络几个谏院的言官。”
“你若说是邹凤鸣。”
瑄持死死盯着她,眼神略带一丝幽怨:“我会生气。”
严惊月救了邹凤鸣一命,严格来说当时瑄持自己也有参与,但他就是觉得邹凤鸣只会记得严惊月,不会记得自己。
因为严惊月貌若天仙,试想自己被严惊月所救,也必然念念不忘,兴许早就患了相思病。
当日大殿上,瑄持没有心思多注意邹凤鸣,也不知道他瞧见严惊月时的眼神炽热不炽热。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严惊月毫不在意:“别把我想成三心二意之人,若我真在你与旁人中犹豫不决,那我何不干脆不与你私定终身,孑然一身同谁亲近疏远,旁人都说不着我。”
这话没有安慰到瑄持,他仍然有些不快:“说的什么话,听你的意思竟是要多人纠缠不清,旁人岂会说不着你?即便不说你,与你纠缠的人也要被弹劾几百遍了。”
严惊月恍然回神:“我忘了。”
这几日在东宫轻松自在简直是世外桃源,偶尔去中宫,林皇后对她也不再责难,知道她喜欢吃些精致的东西,还会特意给她备好。
如此下来,她竟然有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了此世的枷锁与束缚。
“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与邹凤鸣来往,谏院的徐况和朱仲辞,这二人我或许还说的上话。
“你与朱仲辞说的上话?谏议大夫朱仲辞?”
瑄持站起身:“你可分的清说过话和说的上话的差别?台谏那些人与谁都是好言好语好态度,可不代表他们会在要事上听你周旋。”
严惊月瞧出他的怀疑,思索片刻:“我不确定,但我想试试,你不要有太大期待。”
珺持刚去宫外别院没几天,宫中皇子均小心谨慎半点错不敢犯,生怕被牵连一并罚了。
严惊月和瑄持商量后写了封信让观棋送到宫外去给徐况。徐况和朱仲辞也不是冲动之人,不会那么快给答复。
夜里折腾过后,严惊月疲惫的快要睡着,瑄持精神的很,望着床帷陷入思考,安静许久之后他戳了戳严惊月脸颊:“你睡了吗?”
“睡了。”
瑄持手动替她翻身到朝向自己,严惊月烦的想打他,但他是习武之人,严惊月牟足了劲打他几下跟抓痒一般,不仅不疼,还能让他兴奋。
严惊月半掀眼皮:“怎么了?”
“打听不出珺持做了什么,我心里不安生。”
严惊月彻底睁开眼皮,沉默片刻说道:“我也是。”
珺持捧着匣子上中乾宫大殿外跪求见皇上,可见是要紧事。皇上把他送去了宫外别院,可见时极要紧的事。
而且这事说不好是皇上以免打草惊蛇,先把珺持藏到外面,他还要派人调查确认。
严惊月和瑄持都很难不把这件事联系到东宫的头上,可是左思右想也不觉得做过能值得珺持大张旗鼓告状的事。
上次的大殿之上邹凤鸣和陆九行的事,皇上没有继续追究还罚了珺持,陆九行仍然稳坐御史台殿中侍御史之位,任谁看都是过去了。
“你说他这么急做什么。”
严惊月有些幽怨的说:“第一回冲着陆九行和沅湘宫,这回又是谁呢。”
瑄持说:“直觉是冲我。”
“其实…”严惊月声音很小,“我也有这种直觉。”
两人窝在床上,共枕着一个枕头,脸凑的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即便是在说着危险的事,瑄持也觉得温馨幸福。
和自己在乎的人窝在一起小声商量,这是他曾经想都没想过的温情。
小时候别人都有母妃,被师傅责罚后会哭着回去找母妃哄,只有他被骂了连哭都懒得哭,因为不会有人哄。
偶尔一回头,瞧见珺持也绷着一张脸忍着不哭,他也没有娘。
瑄持对他的那几分客气,即便是在刻意装疯卖傻时也保留着。不仅仅只是因他品性好没有错处,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怜惜。
他甚至尝试过亲近珺持抱团取暖,可是他发觉珺持不似他一般孤独,珺持会亲近所有皇子,与他们兄友弟恭。
瑄持又觉得算了,这宫里能说话的人太多了,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太监都可以说话,他只是想要受伤时能彼此舔舐伤口的伙伴。
但珺持不是。
瑄持在严惊月脖颈上轻碰了下,“这里疼吗?”
“为什么疼?”
严惊月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指着一处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又没有受伤为什么会疼。
“这里有我的牙印。”
“哦。”
严惊月自己抚了一下,没有感觉到任何不一样,低头又看不到自己脖子,方才折腾时注意力根本不在脖子上,毕竟比起其他,这点感觉实在微不足道。“不…”
湿热的感觉一触即离,严惊月有些发怔:“痒。”
瑄持面色如常,没有半分狎昵,他语气那么认真:“你知道狼和同伴会彼此舔舐伤口吗?”
“我知道。”
严惊月轻笑:“但我觉得他们的伤口应该不是彼此弄出来的。”
“睡吧。”
瑄持伸手覆盖在她眼睛上。
“你在做什么?”
“我在哄你睡觉。”
瑄持感觉到手心睫毛故意颤动,“我遮住你眼睛,你就该睡觉了。”
严惊月把他手拿开顺势握住,“谁告诉你这样哄人睡觉的?”
“我猜的。”
瑄持说:“我娘生下我不久就死了,她没有哄过我。从我记事起就不记得由人哄着睡觉是什么感觉,八岁时有人投井被我瞧见做了好几日噩梦,我不敢睡觉,御医来给我开了许多安神药,他把手盖在我眼睛上,跟我说睡吧。”
“然后你睡着了吗?”
严惊月眼睛湿润,心中隐隐痛。
瑄持点点头:“他一手遮住我眼睛,一手给我施针,针扎到我穴位上瞬间就不省人事了,遮住我眼睛不过是怕我看到针害怕躲闪。”
严惊月往上挪了挪,把瑄持垫在她脖子下的胳膊拿开,又伸出手臂绕到下面给瑄持枕着,然后拥上去轻拍他的背。
“我要哄你睡觉了。”
严惊月声音有丝颤抖被瑄持敏锐的捕捉到,时至今日他早不觉得委屈,但发现严惊月的心疼后仍然忍不住难过,那些委屈好像瞬间复苏。
他是有人心疼的人,他可以委屈了。
“对你来说很不幸弱冠后才第一回被人哄睡。”
严惊月在他额头落下轻触即离的一吻:“但对于我来说很荣幸成为第一个哄睡你的人。”
瑄持喉头酸涩,嗯了一声。
“我有一个故事和一首摇篮曲。”
严惊月缓慢的轻拍他:“我先给你讲故事,再给你唱摇篮曲。”
严惊月随便讲了一个甜蜜的童话,又唱一个摇篮曲,故意把歌词唱的模糊不清,以免瑄持为了听清她唱的什么而睡不着。
哼完摇篮曲后,瑄持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严惊月仍然轻轻拍着他的背。
房里静的能听清那些悲伤的裂痕咔嚓做响,空旷的让曾经的寂寞与孤独没有藏身之处。
严惊月低头去看这场伤心的浩劫中最大的苦主,惊然发现瑄持没有在他甜蜜童话里陷入梦境,泪珠从他眼睫滚落,烙在了环抱他的人跳动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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