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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那个好眼熟的背影身上收回目光，走到树下对着树上的瑄持比划着什么。
“往后退退，黑咕隆咚的我屁都看不见。”
瑄持一边说一边撕了片树叶放唇上松松咬着。
少年退到月光下，露出青春气的面庞，又重新比划了一遍，他不会说话。
看着他比划完瑄持点点头，又想起来自己在阴影里他看不见，瑄持压着叶片吹个响，“你做事我放心。”
他从树上跳下，离开时路过邹凤鸣，也没正眼瞧，只留下句：“若你上头的人问起，你只管照实说。”
少年跟在他后边，两个人走的远了，少年拍了拍他肩膀，等他看过来，才比划着，意思是问那女子会有危险吗？
“咱们替她做这么干净，她有个屁的危险。”
瑄持收回目光继续走，几步后忽然问：“不对啊观棋，你竟然惦记她？”
观棋摇摇头，快走几步到他前面，面朝着他倒着走路，对他比划：她看起来笨笨的，不聪明。
瑄持笑了笑：“多余你惦记了，她厉害着呢。”
严惊月连打了两个喷嚏。
回到陆九行让人给她安排的房间躺下，等过几天陆九行发现沈无波失踪时，她再主动请缨替陆九行出去找人，然后把尸体往回一扛，花言巧语再一说，先声夺人洗脱嫌疑，再领一波赏赐。
刚穿越前五年就是个小孩子，无能为力又无所适从，来不及思考自己想做什么靠什么过活，直到五岁那年教她认书识字的思夫人死了，临走前还泼她一盆兜头水。
思夫人什么都没能改变，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以严惊月的心智同一群小孩子在沅湘宫贤妃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并不难，难得是无法一直在沅湘宫混吃等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贤妃不是白养她们的。
几日后严惊月背着泡大了一圈的沈无波回到御史台，满院的人围着沈无波指指点点，“这是沈大人么？胖了！胖了！”
“胡说，沈大人劳心劳力，怎么能胖了呢。”
“这可不是沈大人，沈大人没这么白。”
陆九行听见声音走出来，围观的一哄而散。严惊月心里冷笑，沈无波啊沈无波，瞧瞧你混的，死了都没人叹一句可惜。
“跟我进来。”
陆九行说完又往回走，也没给沈无波多余的眼神。
严惊月跟上，心想这下子能得到个大赏赐留在御史台做事了吧，既从徐况口中挖到了东西，又把沈无波给找回来了。
门被侍从关上，陆九行一把掐住严惊月的脖子抵到墙上，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别把我当傻子。”
严惊月挣扎不动，艰难的说：“我没把你当傻子。”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实话看你自己。”
陆九行眼露杀意：“你认不认沈无波是你杀的，招不招杀他缘由。”
看着是问题，却已经给她规定好了答案，严惊月第一次领略了御史台殿中侍御史陆九行的威严。坦然承认：“是我。”
陆九行手一松，严惊月从墙上滑下来，落在地上。她弯着腰猛咳一阵，避重就轻：“我想在陆大人手下谋个差事。”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眼神坚毅甚至瞧着有丝不择手段的妖气：“沈无波挡了我的路。”
陆九行被她眼里那丝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打动了点，想到沈无波的为后又当她说了大话，贤妃悉心教出的养女，在陆九行身边谋个差事不算难，难得是想顶替沈无波。
“他可是沈无波。”
陆九行慢慢蹲下，捏住她下巴：“我手里的人，沈无波的手段算得上无人能及，你才十几岁，二十都没有，心要高到昆仑山了。”
“我聪明，凡事上手快，定然比沈无波…”严惊月的话被一巴掌打断，着陆九行确实不是个好哄的主，看来御史台的日子不会比在沅湘宫好过。
陆九行问她：“你把他送走了，他手里的差事谁做？”
“我来做。”
严惊月毫不犹豫。
“你？”
陆九行拧眉冷哼，“你一声不响的把我的人杀了，我岂能信你用你？”
严惊月也没料到事情没如自己所料。这辈子活的底气十足，在沅湘宫混的游刃有余，眼下被陆九行惊了一把。
“滚回沅湘宫，听候发落。”
陆九行抓她像抓兔子一样，薅着头发丢到院子里。
路过的人见到初来乍到就颇为风光的严姑娘惹了陆九行大怒，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倒觉得严姑娘真是厉害，纷纷朝她竖大拇指。
严惊月垂头丧气的离开御史台，在回宫前去了一趟曼梦楼，买了三个驴肉火烧。
一个给自己，剩下两个一个给贤妃，贤妃娘娘定然看不上这种平平无奇的吃食，但送礼主要讲究一个心意，金银财宝未必能哄见惯了大富大贵的贤妃娘娘开心，这种吃到了好吃的首先想到给她尝尝的惦念之情肯定能。
另一个给唯一的好姐妹骆飞龙，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总得表示表示。
骆飞龙本来叫小飞，性格里好的一半占个豪爽，坏的一半占个狠毒。兔子死了哭的最狠，被打了一顿板子反倒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
嬷嬷说她变成了个夜叉，眼神像冷宫里染病疯了的狗。贤妃让她做什么就做，眼睛都不眨，面前摆着一锅沸水，贤妃让她试试热不热，她挽了袖子就要碰，被严惊月一把攥住手腕拦住。
贤妃头一回见到这么听话的，高兴的哈哈大笑，小飞回头看了眼严惊月，从此之后就对严惊月特别好。
严惊月因为聪明讨得贤妃欢心，小飞是因心狠和听话得到贤妃青睐。深夜聊天，严惊月说她不能什么事都做，她有她的底线。小飞说她没有底线，分不出善恶。但是那一锅沸水之后，严惊月就是她的底线。
小飞很早之前就替贤妃做事，成了第一个得到赐名的养女，名叫骆飞龙。
骆飞龙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和严惊月一样喜欢吃好吃的。
“买这么多烧饼，胃口大啊？”
瑄持站没站相，手背到身后撑着腰，一副高门贵户采买差狗仗人势的姿态。
严惊月认出他是曼梦楼借酒醉微醺同她搭讪那位。又听声音好生熟悉，忽然联系起那夜邹凤鸣送信儿找来的帮手，心里觉得不是好事。
这会儿又见着，难说偶遇还是跟踪，严惊月一时不敢立即回宫暴露身份，“不好色财，唯剩口腹。”
“人生在世总有一欲，若为口腹，已然至纯至善。”
瑄持换了个更松散的姿势，撇着腿对卖烧饼的大哥说：“给我来上十个，肉包的厚厚的。”
烧饼大哥高应声好嘞客官，瑄持又偏过头瞧着严惊月，补了句：“我胃口更大。”
阴阳怪气似乎别有深意，严惊月拿了分装好的烧饼趁机走了，瑄持表现的不像急着跟上她，十分计较的对大哥说：“多包些肉手法也仔细着点，我一会儿一咬滋一身汤水，当心我叫你赔我的好衣裳。”
严惊月偷偷翻了个白眼，朝皇宫反方向去，打算绕个远。
城边的路七拐八拐，当日阴雨，严惊月倒有些分不清方向了，索性拐进树丛寻一湖泊，摘了片叶子做了简易指南针放置水中，叶子还没转完，掷来一石子把叶子砸下去了。
回头看去，瑄持一手包着堆烧饼，一手还拿着半个正在啃，无礼的问：“你要投湖，还是钓鱼？”
严惊月绷着脸，瞪他一会儿他倒是丝毫不自觉，一副没心没肺没烦恼的模样，反问他：“我长的是出尘脱俗了些，但你看的也未免太不矜持，啧啧…”
严惊月无语，又摘了片叶子放进水里，没等转完又叫石头砸落了。
瑄持跳过来，煞有介事的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问她：“太公望钓鱼尚有条直钩，你就拿片叶子，糊弄谁呢？”
“谁说我钓鱼？”
严惊月被他气着了，后退一步打算走开。
瑄持没脸没皮的跟上：“你穿戴整洁，怀里还揣着仨烧饼，分明不是要投湖的架势。可不就是要钓鱼？姜太公钓的是周文王…”
瑄持左看看右看看：“我四下看了此处仅有你我，想必你钓的也不是旁人，就是我吧？”
严惊月懒得同他废话：“也配？”
“是不配。”
瑄持赞同的连连点头，直点的严惊月生出一丝愧疚，王侯与百姓之差别，岂能由自己说出来泼人冷水。
正想劝他不要妄自菲薄时，只听他说：“如今王非彼时王，区区王爷身份还真是不太配得上我。”
严惊月无语，从没见过这等脸大之人。
“你可知我是何人？”
瑄持试探着问。
严惊月以为他是邹凤鸣找来的帮手，既与邹凤鸣交好，她说：“你是谏院之人？”
“聪明！你也算说出了你综合所见所知最合理的答案。”
瑄持笑笑，没心没肺的边啃饼边走，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阵子严惊月问：“你能别跟着我吗？”
“不跟着你你就得让狼吃了。”
瑄持已经吃完了五个饼，正在吃第六个。
吃的就跟闹饥荒一样，给严惊月都看饿了，也拿出饼吃起来。
“离京没多远，哪有狼，顶多有些兔子狸猫。”
瑄持一脸真诚的说：“食人的狼没有，食人的狼有，此狼非彼狼，此食…”他故意凑的近些，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非彼食。”
“你脑子不太正常。”
严惊月点点他太阳穴，没有真的碰触到，“看在你身量高的份儿上我才告诉你的，谏院有钱给你买烧饼不如拿钱找郎中给你治治脑子，往后好了去田里犁地，别白瞎了身子。”
“你这姑娘牙尖嘴利的，方才还装的一副清清淡淡冷冷冰冰，早知如此能说会道，我有许多故事同你聊呢。”
瑄持又吃完一个烧饼，咬开一个新的，乐颠颠的炫耀：“你看我的饼比你的饼肉多。”
“多吃点吧，趁着还能吃。”
“你这姑娘，我身强体壮弱冠不多时，你咒我？”
瑄持一边说一边从她怀里抢走个烧饼咬了口，“嗯，果然肉没我的多。”
又趁着她发火前，把自己的烧饼塞给她一个：“尝尝肉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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