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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安在一边听着，心中对陈岩拍马屁功夫的认识更上了一层楼。这个陈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怪不得这一两年自己这些老人倒在皇上面前退了一射之地，还是这张嘴长得好。曹安自己才是一手将慎郡王从一个不识字的糯米似的小孩子看到现在这般大的人。
皇上为什么不让那些人接触慎郡王，甚至将慎郡王养在深宫之中，原因谁不知道，不就是怕原来支持先太子的大臣们转而支持慎郡王吗。光他说的这样好听。
心中想是这样想，曹安嘴上却附和道：“老奴也这样觉得。上次老奴有幸去六皇子府上宣旨，正好看见六皇子和各府公子赛马。啧，啧，真真儿都是些少年才俊。六皇子也是少有的欢喜，将赢来的一袋子金叶子都赏了老奴，老奴还发了一笔小财。六皇子也就比郡王大六岁，都是花样的年纪，看六皇子平日里呼朋唤友，郡王爷却孤身一人，实在过于冷清了一些。”
平帝安静的听着，心中自有成算，嘴上却不发表意见。曹安心中一咯噔，心叫不好，忙假声叹气愁眉苦脸道：“只是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郡王从小就长在深宫之中，性子柔软和善，又深受皇上宠爱，若是这件事做的太急了，怕要被有心人钻空子。”
曹安话音刚落，陈岩立刻抢白道：“郡王这样尊贵的身份，寻常人自然不能放在殿下身边。老奴看不如就从四王八公的后代中为郡王遴选伴读。这些都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也能放心。而且这些老人的后代中也多才俊，比如上次觐见的北静王世子，南安王府的二公子，都是一等一的风姿，年纪也合适……”
陈岩还要继续说，平帝打断了他的话，含糊说道：“此事，朕心中已有成算，爱卿不必在说。”
笑成一朵花的陈岩立刻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旁边的曹安则镇定自若的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的侍立在一旁，心中暗自嘲笑陈岩不自量力。
皇上若是对一件事反应平淡，表现的胸有成竹，那么多半是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或是觉得这件事暂不可行。陈岩这老小子还想往上凑，多学几年吧，这不就碰了壁。皇上连手上没有实权，天天只知道和皇家对的老勋贵们都不愿意郡王接触，手中握着重兵的四王八公还有机会接触小郡王？笑话。
不甘心的退到一旁，陈岩心中也是暗骂自己今日失言。他这几日看着皇上在郡王遇袭后方寸大乱，为着这件事连着责备了两位皇子，又立马拔营赶到金陵，隐隐然还有几分想要补偿慎郡王将慎郡王立为皇太孙的意思，这才这样心急要做些事情扒上慎郡王的大腿，哪想着事情还没做成，先在皇上身边犯错了。
他没想到，皇上是真心疼爱这个这个亲手养大的长孙，但是也是真心忌惮这头正在长大的小狮子。
“贤妃娘娘求见皇上。”
外面的小太监禀道。
“快让钰儿进来。”
平帝话音未落，只见外面一队宫装侍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妃子进来。此女身着黄色龙袍，青色袄裙，头戴凤冠，耳垂上缀着两颗秀气光润的珍珠耳饰。眉形舒朗，眼若晨星，口含朱丹，行动之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今日得见保圣夫人，老态更显，让人见之不觉心酸落泪。”
贤妃在开平六年曾经在宫中见过保圣夫人，当时她还不是贤妃，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庄嫔，保圣夫人年纪也不过五十之数，身体尚算康健，还能享用鹿肉，行走也不用人搀扶。如今却是老态龙钟，无论行走坐卧都要人随时伺候着，就连咳嗽也没有力气，还需要让人顺气才能顺利将喉间的浓痰排出。
平帝生母卑微，不被先皇喜欢，在被敬仪皇后和雅公主抱养之前，一直都是和乳母孙氏相依为命。乳母孙氏在平帝心中一直是比生母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还要亲近的人。如今这个母亲垂垂老矣，自己却只能眼见她老去，平帝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惆怅之情。更让人悲伤的是，两个人一个被困京城，一个远在金陵，下一次相见之时还不知是何年何月，说不定再见已经是一抔黄土隔开的两个世界。
“保圣夫人当年爱护朕犹如母鸡护雏，一饮一食都亲自过问。乌鸦有反哺之意，羔羊有跪乳之恩，朕堂堂天子，居然不能赡养乳母，实在是……唉！”
平帝握着贤妃的手，怅然若失道。
“陛下不必这样自责，如今保圣夫人子孙满堂，实在是一位有福气的老太君。若是陛下整日为了这件事伤心叹气，反而是辜负了保圣夫人一片苦心。”
“还是钰儿通透，是朕着相了。”
平帝最喜欢唐钰的就是她这样的善解人意。她行事做人从来都能把握好分寸，让人极为放心。“今日见众位命妇，薛老夫人可好，杨老夫人可好？”
平帝提到的这两个老夫人，一个是紫微舍人遗孀，同样出生大富之家的沈氏；另一个则是平帝的老师之一——杨宪南的遗孀汪氏。薛老夫人不仅仅是紫微舍人的遗孀，更是当年富庶一方的大海商沈家的女儿，年轻时曾经和父亲一起抵抗过倭寇的，是有名的刺玫瑰。如今海禁初开，平帝少不了要多多倚重沈家，所以一来就给沈家的姑奶奶封诰命，除了薛昱立功的原因以外，也是为了向沈家表现善意。
至于杨宪南的遗孀汪氏，当年先帝南征北战，在内是乳母孙氏管理平帝的饮食起居，在外就是这个杨宪南杨大人了。杨宪南为官清廉，家中没有高宅大院，也没有多少女仆男仆，平帝小时念书之时可没有少吃这个师母所坐的各式江南茶点。
“两位夫人身子骨都很好，尤其是杨老夫人，还是当年在京城时那么硬朗。”
杨宪南还没有去世几年，杨家也是他去世后才回到金陵，所以杨老夫人与当年相比，变化并不十分明显。一边说着自己今日所见的其他几位有名的老夫人、夫人，贤妃环顾四周笑道：“天佑怎么不在，这么久没见到陛下了，就应该在陛下身边尽孝才是。怎么这么热的天反而出去胡天胡地的。”
贤妃膝下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小公主，因为明年就要出嫁，所以这次南巡并没有带上她。正因为她没有子嗣，平日待秦天佑反而有几分真心。两人之间真有几分祖母与孙儿的意思。要是这句话要从别的妃嫔的嘴里说出来，必定会被平帝认为是挑拨祖孙两人的关系，但是从贤妃嘴里说出来，只不过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善意调侃。平帝笑答道：“他要陪着朕，是朕让他做了钦差，去和诸位大人确定这几日的行程。钰儿可不能怪他。”
这一日见到许多旧人，贤妃也生出了几分岁月飞逝之感，不由自主的轻抚自己的鬓角叹道：“转眼之间天佑也是能做钦差帮陛下解忧的大人了。臣妾还记得当年天佑刚刚进宫还住在景阳宫时，小小的一个，成日哭的跟泪人似的。纵使是这样，当日小公主最喜欢还是这个侄子，镇日闹着要找他一起玩耍。转眼，公主都要出嫁了，天佑也长大了。”
说起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平帝也是一脸感慨，“柔敏嫁到牛家，牛家孩子性格敦厚，正好能包容柔敏这样活泼的性子。况且牛家祖籍就在京城，你也能看着，免得柔敏被婆家人欺负。”
平帝大儿子年幼而丧，二儿子也就是秦天佑的父亲中年而丧，其他儿子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就是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之辈，公主们多半是木头般的贤良人，唯有这么个小女儿又贴心又善良天真，平帝待她和其他子女不同。想到自己南巡出发时，女儿还含泪送上亲手做的鞋垫，平帝又加上一句，“朕这么些儿女，还是柔敏最贴心。”
“贴心什么，一天到晚只知道疯跑，连个女红都做不好，看她给皇上的鞋垫，像个什么样子。”
看平帝夸自己的女儿，贤妃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柔声柔语的自谦道。
平帝看贤妃和柔敏越是顺眼，就越是感叹贤妃怎么没有生出个皇子出来。否则这样好的母亲，皇子教养的未必会差到哪去。那么即使太子去了，自己也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平帝拉着贤妃坐下，反驳道：“正是她本是不会的，愿意为了朕亲手去做，才算有心意。她贵为公主，哪里需要精通这些，只要略懂不要别人笑话就好。”
两人正商量着和安公主柔敏的婚事问题，一会儿就有太监拿了明日的行程来请平帝做定夺，三番两次，平帝终于怒了，拍案而起道：“这些大人们是不是离了朕什么都不会做了？难道明日吃什么饭还要朕做定夺不成？秦垚不是奉了朕的旨意做定夺吗？他到哪里去了？”
贤妃见他真的动怒了，赶紧站起来给他顺气，太监宫女们立刻都吓得立刻跪下，传信的是个新面孔的小太监，并没有这样直面过天颜，吓得在地上直哆嗦。贤妃看平帝得不到答复，呼吸越来越沉重，厉声骂道：“哪里来的蠢货，陛下问你话呢，好不快说！”
小太监这才泪眼婆娑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回陛下。不是郡王不能……不能定夺。有的大人们提出陛下应该去……祭祀皇陵，郡王和其他大人不答应……大人们吵起来了，郡王写了一大张纸，一项一项让小的给陛下定夺……说是只要陛下定了就不能改变，如此，……祭陵之事休莫再提。”
啪一个杯子掷过来，小太监也不敢躲，被茶水泼了满头满脸，鲜血混合着茶水流下来，很快洇湿了地上铺着的毛毯。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平帝青筋暴起，双目通红，“他们这是在逼朕！他们是欺辱朕无能，不能斩了他们！”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贤妃知道这是平帝的逆鳞，触之则怒，连忙安抚平帝，转身又骂陈岩等人道：“你们眼睛可是瞎了，怎么还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这里污圣上的眼。”
陈岩原来偷偷退了两步想要避开平帝的怒火，却没想到被贤妃当场骂住，当下叫苦不迭的叫了两个小太监将传信的小太监拉了下去。
都快要出了大门，被吓坏了小太监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大事不好，凄厉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驾着他的小太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拼命挣扎着，眼泪鼻涕到处流。
看他们还没有出去，着急的贤妃又怒道：“还不快拉出去。”
陈岩也顾不上在前面走，赶紧拉了三个人鱼贯而出。走到僻静的地方，两个太监才放开传信的小太监，小太监忙抱住陈岩大腿哭求道：“陈公公饶命啊！陈公公饶命啊！”
陈岩嫌他脏了自己的衣服，一把踢开了他，恶心道：“脏了杂家的手。你要杂家饶命？行啊，吩咐下去，吉利数字六六大顺。”
这就是要打六十六大板了，这么多板子下去哪还有命在。小太监哭的更凶了，连声音都不太能发出来，不停求情道：“陈公公饶命！陈公公饶命……”
旁边两个太监见了，其中一个提醒陈岩道：“这小睿子是戴权戴公公的干儿子，公公您看……”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到对方是戴权的干儿子，陈岩一向和这些宫中的老人不对付，轻蔑的说道：“是吗？那么杂家就送你个八八大发，下黄泉去大发去吧！”
陈岩狠狠又加了一脚，转身就走，小太监已经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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