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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里饱含着新雪的清冽气息,一豆灯烛柔和地跳动着,钟引光穿过冉冉升起的沉香看到了齐意康紧紧皱起的眉头。
她纤掌托腮看了半天,终归有些不忍,遂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凳,示意他过来坐下。
齐意康迈向她的脚步难得有些拖沓,及至他坐下时,心思仍旧放在荧惑现世一事上:“宋景公愿以一己之身承担罪责,曾三拒移祸于臣民,实乃明主,上天感念其德,荧惑亦为之徙三度。”
钟引光挽上他的手臂,整个人也软软地倚靠在他身上:“这便是破解之法,若遇明主,守心避祸,也可不开祸端。”
齐意康没有再接话,只是用手环住她的肩胛,轻轻地一下一下抚弄着凸出的骨头。
钟引光顿了顿,很慢地抬起头,启唇问人:“九郎在想什么?”
齐意康还在沉思,不知是刻意回避她的目光,还是真的在想着事情,良久才答:“我在想我阿爹和阿兄,此时会做些什么。”
钟引光不自觉地把他的手臂勒得更紧了,语气也有些意味深长:“那你会做些什么?”
齐意康佯做无辜地看向她,不答反问:“引光何故有此一问?”
虽然知道他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钟引光还是狠下心移开了视线后才能够正常说话:“九郎,你不让我涉险,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蹚这趟浑水。”
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若是你动了回去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的好,这几天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齐意康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野心,他用力把钟引光往自己怀里推近了一些,躬下腰背,薄唇擦过她的耳垂:“此话当真?”
钟引光气急败坏地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毫无威慑力地瞪了瞪:“九郎,你正经些,我可是同你说正事呢。”
见绕不开这个话题了,齐意康稍稍正色,解释道:“引光,你听我说,倘若他日晋王树倒猢狲散,难免会有人胡乱攀咬,为的就是拖更多人下水。”
他面不改色地说出心中的定论:“不论夺嫡结果如何,我们都决不能冒这个险。若是我此行顺利,就能为你求得一张护身符。”
钟引光有些急了:“九郎真的以为太子还能反败为胜吗?”
齐意康低下头,淡淡一哂:“难道引光觉得漠视百姓生死、醉心玩弄权术的晋王是明君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钟引光疲惫至极地摇了摇头。
齐意康坦言道:“再者,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只是呈上一个太子或许已经知道了的消息,也是你弃暗投明的证明。”
钟引光短促地笑了一声,眸色清明,再开口时的语气也尤为认真:“即便如此,那也该我自己去,我自己识人不清犯下的过错,岂有让你为我承担的道理?”
对上她不躲不闪的目光时,齐意康垂下了眼睫,静静地发问:“引光是想去找林少监吗?即便你师父他能不计前嫌,但你敢肯定太子对你也能全然信任吗?”
“这...”
见她一时语塞,齐意康便主动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相抵:“只有我去,有我阿爹和阿兄在,会比你只身一人有分量得多。”
他说的是实话,于理上,钟引光不能再辩驳了,然而于情上,她还是禁不住委屈的心情,挂在人胳膊上的手也松开了。
看到她低落的样子,齐意康耐心地安抚道:“引光你看,我不是也万无一失地把你送出来了吗?我万事小心,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他的目光将她笼住,又重新牵起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放到了心口位置。
“引光,生死相许这样的话,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海誓山盟中最不可捉摸的一句,你我却又都愿意以身践之,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钟引光仰起脸来,直直看进他澄净的眼睛里,只见齐意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脸上的表情既郑重又紧张。
“引光,待一切稳定下来,我接你回京之后,你可愿意,与我共同拜见爹娘?”
钟引光愣了片刻,旋即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攀住他的脊骨,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自上而下传来。
齐意康下意识地回抱住人,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就在他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了的时候,才听到钟引光轻轻应了一声好。
银雪吞噬了山地上露着的最后一点黄绿净土,纯净的白色倒映着漆黑的天幕,看不了一会便叫人觉得眼睛生疼。
房门打开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齐意康第一时间便立刻把手抬起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止住了门外侍从要说话的嘴。
他往钟引光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严肃地拉紧狐氅,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院落。
一夜无眠的屋内,整装待发的钟引光最终还是放下了已经搭在门上的手。
她眼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齐意康向着外面的浓雾走去,一往无前的背影。
钟引光连披风都没解下,便在桌案前坐下,面对着蓍草和签筹,两眼空空地发起了呆。
即便是占得齐意康此行无果,她又能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起卦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叫她:“女郎,快醒醒。”
钟引光生怕是齐意康下山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打开门,问道:“怎么了?”
侍从有些惊讶于她这么早便起了,转身向她禀道:“女郎,般若寺前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似乎在找您,特来请您移步。”
夜色已经被亮起来的天幕取代了,钟引光不等细想便赶紧答应了一声,回身收拾着桌案上的蓍草的时候才问:“是什么人?”
“她浑身穿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因为畏寒还是怕被认出来,但看着走路姿势,大抵是个女郎来的。”
钟引光手上的动作一滞,她已经猜到是谁了,于是淡淡地对侍从发话:“不必麻烦了,我与她见一面,不打紧的。”
侍卫迟疑地看着她,还想再劝,钟引光却已经重新坐好了,吩咐道:“我就在这等她,不会出事的,去请她来吧。”
没有人敢违逆钟引光的意思,就算是觉得此举再不妥,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得更好一些。
冯芷被引到院中的时候,钟引光来不及与她寒暄,便试探着问道:“你来的路上,可有见过什么人?”
冯芷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道:“你且宽心吧,只有我一人知道你在这,连殿下也没有告诉的。”
钟引光一噎,虽然她会错了意,但自己正好也不方便过多解释,便转而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冯芷的笑容有些黯淡了,她摆摆手道:“我并不是以秋官正的身份来这的,你若执意一副拒我以千里之外的姿态,我便不坐了。”
钟引光一愣,神情有些歉疚起来:“是我不该,若是别人知道了我的藏身之地,恐怕他们对我,就不会像你这么友善了。”
说完,她起身对着冯芷谦卑地拜了一拜:“多谢你手下留情。”
冯芷苦涩地笑了笑:“引光,你我之间,本不该如此生分的。”
齐意康刚走,钟引光实在没心情与她叙旧,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折兰,昨日事发突然,你怎么还有空上山来?”
冯芷没急着回答,追问道:“昨日除了柳扶苏领圣谕动身前往北地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吗?”
钟引光脑海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过的话:“昨日除了他启程去了北地以外,就没发生别的事了吗?”
怎么如此?
柳郎君归属晋王阵营,他动身安抚民众,岂不正是在荧惑现世的时候做出了守心之举吗?
如此说来,莫非晋王才是真的天命所归之人?那太子,才是引发祸乱的罪魁祸首?
见她不说话,冯芷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昨天林少监召集司天台所有人议事,无非是告诫我们不可与百官往来之类的,三令五申了多遍,直到漏夜落钥才散去。”
这下钟引光的脑子更加乱成一团了。
看起来冯芷并不知道荧惑现世一事,可是这样大的事情,即便是他们不得空观测,事后天文生也是必定会向他们禀报的。
若是到了现在她都不知情,再结合她说的话,得出的唯一答案,只能是林知白想刻意封锁这一消息了。
虽然不知道师父的具体打算是什么,但是很明显的是,他早就知道天象将会有异,因此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钟引光隐隐地能够感觉出来,师父和他背后势力这回的动作绝对不小。
见她沉思了好半天,饶是冯芷再好脾气,也按捺不住开口催促了:“引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事已至此,沉默了许久的钟引光摇摇头,闷声转移话题:“折兰,我们相识不久,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倾心相交?”
冯芷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笑意也呼之欲出:“像我们这样的人,走到这样的位置上,除非临死,否则很难再交到值得真心相待的朋友了,也正是因此,我一直很珍惜引光与我之间的缘分。”
钟引光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不停地摩挲着:“你不会有事的。”
面对冯芷疑惑不解的眼神,钟引光沉稳地开口解释:“折兰,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商贾出身,考虑事情时免不了更多是从庶民的立场出发。你说的话,晋王殿下听得进去,还望你在他面前多多劝善。”
冯芷抽回了自己的手,露出个嘲讽的笑:“你是选择了庶民,还是齐九郎君,是...东宫?”
钟引光没有反驳,只是自如地理了理袖角,平声道:“随你怎么想,但是不论如何,我希望折兰,你先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钟引光站起身,别过了头,刻意拉开与她的距离:“下次不要再孤身一人前来找我了,不必为此为难,我绝无一句怨言。”
冯芷伸出手臂,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肩膀:“引光,即便殊途,但我保证,绝不与你白刃相向。”
钟引光目送着她远去,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向着再次现身的侍从吩咐道:“事不宜迟,去收拾东西吧。”
素雪又下起来了,搬运行李留下的脚印很快便被重新覆盖了,两个时辰前还人来人往的院落里布满了灰尘,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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