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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暮色浓重,钟引光身上还穿着晋王府侍从的衣服,不大好招摇过市的,她示意齐意康跟上自己,声调轻柔:“九郎,我们等人散了再走吧。”
齐意康应了声好,步调相协地走在她身侧同行,时不时垂下眼看一看她。
直到钟引光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停下脚步,齐意康才轻笑出声,慢吞吞地开口:“引光今天的穿着打扮倒很是别致。”
经他一说,钟引光立时便觉得浑身都别扭了起来,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声音很小的:“此事说来话长。”
齐意康眨了眨眼,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纵容:“引光说的话,我向来是听不够的,况且,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面对齐意康总是会突然冒出来的几句令人心跳加速的话,钟引光虽然暂且还做不到坦然处之,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抗拒了。
她倒也没想着在这件事情上瞒着人,染红了荔腮才回话:“容我一会再慢慢向九郎道来吧。”
齐意康点点头,追问一句:“那引光自己的衣服呢?”
此言一出钟引光便头疼了起来:方才晋王也没说过自己有事要先走的,现在倒好,把自己扔下了,今天出来时候穿的那身还在他府上呢。
看到她为难的表情,齐意康便开始提应对之策了:“我轿辇中倒是有一件披风,只是我身子不似从前那般虚弱了,这个季节便也还不用穿那么厚的,就一直放着搁置了。”
在脑海中比对了一下身形差距后,齐意康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若是引光穿的话,倒是可以把里面这身完完全全地遮了。”
钟引光对上他暗含希冀的目光,禁不住点了点头,凝脂一般的脸上,两抹红晕久久不消。
两个人走出弘文馆的时候,华灯初上,晚来一段浓稠的月华,钟引光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胃将要发出抗议的声音:“九郎,我有些饿了。”
齐意康不动声色地用端在腰间的手揉了揉自己也是一天未进食的肚子:“那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齐府的随使急吼吼地跑到了齐意康面前:“郎君可算出来了,还以为看漏了您。”后话又在看到他旁边还跟着的人赶紧咽了下去。
齐意康先把钟引光扶上轿辇之后,才转身对着侍从吩咐:“先去金谷楼吧。”
钟引光接过他递来的披风,崭新的毛裘油光水滑,触手生温,一摸即知是由顶好的皮料制成的。
她把披风盖到自己背上,稍一合拢就裹了个里外不透风,剩下的皮料还能再绕半圈。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脚下已经堆积了几叠的披风,齐意康瞬间便心领神会地伸出了手腕。
钟引光极其自然地把手搭了上去,在一摇一晃的轿辇里站起来转了半圈,当看到披风在地上堆积了一层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委屈巴巴地向人看去:“长了。”
齐意康顺势牵住她的手,扶她坐稳,口中是再正经不过的一句叮嘱:“当心。”
他向外探身出去吩咐了一句什么,没松开手的同时也按住了钟引光想脱下披风的动作。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腿脚快的侍从便带着刚买的剪子回来了,等齐意康把剪子握在手里的时候,钟引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齐意康比对了一下位置,眼中闪过精光,紧接着毫不痛惜地破开一道口子,钟引光惊呼一声,把披风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九郎这是做什么?”
齐意康没停下手,泰然自若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能让引光穿得舒心即可,一件衣服罢了,坏了有什么可惜的。”
见他打定了主意,钟引光也知道不用再劝了,她低下头盯住自己的脚尖,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付予人。
轿辇在主街停下,齐府上的侍从在看到钟引光穿着这件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披风下来时,眼神中满是痛心疾首。
钟引光轻车熟路地直奔金谷楼而去,谁承想许是因为临近年关,请客办事的人多了起来,金谷楼被预定得满满当当,竟然连两个人的座位都没有了。
齐意康看著有些沮丧的钟引光,急忙安慰道:“这会儿正是晚膳时分,我们又来得迟了,是会有些难找地方。”
钟引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乖巧地应了一声,也没再停留。
刚走出去没几步,到了一个茶楼前,她便奇怪地“咦”了一声,又踮起脚往里面看了看:“这家茶馆的生意从来都是和金谷楼一样好的,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齐意康也不多话,迈步就往里进,然而在门口处却又被小二拦下了:“二位贵客来得不巧,今天我们茶馆被一位女郎包下了,我这正好要出去把酒招旗给摘了。”
连着两家店都不能招待,钟引光有些泄气,一晃眼却发现当中坐着的那个人背影有些眼熟,似乎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秋官正。
恰巧冯芷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看了过来,她也认出了钟引光,而后便对二人勾了勾手:“钟女郎。”
见几人认识,小二自然不用再拦人了,还毕恭毕敬地把她们请了进去。
钟引光客气地谢过她,方才问道:“秋官正好兴致,只是为何要一人包场呢,这茶楼不就要大家一块听才有意思吗?”
冯芷微微一笑:“我向来不喜与生人见面,所以只能这么听了,如此听来,便要委屈钟女郎陪我一块冷清了。”
钟引光面色骤然一紧,摆摆手道:“秋官正言重了,是该我们怕扰了你的雅兴。”
冯芷沉静地注视着她:“无妨,听说今天这出还热闹呢。”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钟引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愣笑了一会才说:“那我们还赶上时候了。”
看到齐意康若有所思的样子,冯芷贴心地收回视线,往外歪了歪身子:“二位要说什么随意即可,不必想着冷落了我。”
倒是很符合她想一个人听戏的调性了。
钟引光讪笑着让小二准备了些吃食,小二弯着腰下去了,台上的说书人便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与此同时,齐意康也对她讲起了悄悄话:“引光今天来的这样早,那我可得好好和你说说我在抓周宴上抓到的东西了。”
“抓周宴?”钟引光一愣神,自己一心只想着来看他考试,竟把这茬忘到了九霄云外。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赶忙反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块玉佩。我没有抓放在桌上的东西,而是抓住了身边离我最近的一个人身上的卧兽玉佩。”
钟引光还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尴尬中,接话时便有些漫不经心的:“原来如此,玉的意头其实也是很好的。”
齐意康和色一笑,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那块玉的模样很是别致,只是在我回家后,再也没见过谁身上有这样一块玉,也就不知道谁是玉的主人了。”
这下钟引光才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她一错不错地看着齐意康:“说起来,我师父身上,便正好有一块常年不离身的卧兽佩玉。”
“引光师父,那便是司天台少监了?”齐意康与她贴得更近了:“我家中对于鬼神之道是何种态度,引光不是不知。”
钟引光当然不会忘记二人初遇时,她还因为齐家会严惩为齐意康推命的人而退却过,可时过境迁,她的心境已经与先前迥然不同。
“九郎,那会不会真是我师父的东西?”
对于钟引光的话,齐意康向来是不会反驳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妙人,声音低哑:“若我在幼时便与引光师父见过,当然是早来的缘分。”
小二端着托盘,进退两难地站在三步以外,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这二位贵客把话说完,便只能心一横,佯作无知地挤到中间,把托盘放下。
钟引光发现自己和齐意康已经窃窃私语好一阵了,便把桌上精致的几碟糕点菜肴朝他面前推了推:“先听书吧。”
她自己捡了几块甜丝丝的糕点咽下,却是食不知味。
台上醒木一声收,钟引光回过神来才发现齐意康不知何时去更衣了,而自己也错过了一整场好戏,她半天才想起来打破沉默:“秋官正...”
称呼刚一出口便被打断了。
“引光,”冯芷扭头看着她,语气有些生涩:“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钟引光始料不及,愣愣地点点头。
看她答允了,冯芷话里多了明显的笑音:“我小字折兰,唤我这个,会比秋官正亲切许多。”
虽然这只是她们见过的第二面,但钟引光一直觉得她们很有默契,自己也对冯芷有种莫名愿意亲近的感觉,见她都这么说了,心中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席间落针可闻,钟引光换了称呼问人:“折兰,方才说书先生说的是哪一折戏?”
“不是戏文。”冯芷的语气悲喜难辨:“说的是我朝霍将军出将入相,麾下将士个个神勇,不过月余便击退了北地来犯之敌。”
“好精彩,听着都使人热血沸腾。”钟引光意犹未尽地往空荡荡的台上看了一眼,语气惋惜:“只可惜我与九郎说话说得入神,竟连听戏也忘记了。”
冯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钟引光的话音也就在此刻停住,她确信自己看到对面坐着的人的眸中情绪——是艳羡。
钟引光有些好奇地回望着她,唤了一句她的名字:“折兰?”
“引光与那位郎君,是两情相悦的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突然,钟引光的脸顿时就慌了,她急忙扭过脑袋,尽量把声线端得平稳:“折兰何出此言?”
“我们距离太近了,即便我没有留心,也能听到零星的几个字眼,其中又尤以司天台和家中最为清楚。我猜你愿意被纳入殿下麾下,是以我为榜样吧?”
随着光阴辗转,钟引光已经不能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了,可她一直为了齐意康的命数而不断隐忍着,她硬是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倾诉过,心中不可谓不苦。
冯芷和自己年纪相仿,又是个懂道术的,几句话就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土崩瓦解。
冯芷脸上露出一个得逞后的笑容:“你瞒不过我的。”
钟引光勾了勾绛色的唇角,痛快地承认了:“我心悦九郎不假,但缘由上,折兰猜错了。”
“愿闻其详。”
钟引光随口笑道:“无非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罢了。”
冯芷痴痴地跟着她的话笑了一笑。
“那换我问折兰一个问题吧。譬如一件结局已被注定之事,即便能够惨胜,面对这沉重的代价,也难能全无一丝悔意吧?”
知情后,冯芷叹出了一息:“可我觉得,引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钟引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齐意康,以及他身后被掀起的晃荡着的珠帘流苏,欣然而又释怀地笑着。
顷刻间的眼波流转之下,亦是敲定了一记心锤,眉间的担忧换成另一种天真的神色:“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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