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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照熹一愣，大大咧咧地说：“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十分眼熟，可你不是说我认错人了吗？可能像齐麟说的那样，是因为你生得好看的缘故，又或者是你像熙州南风馆那个……呃，我没别的意思啊，实在是你和他长得真的很像。”
她想了想，反问裴玹：“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我们以前就认识的话，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裴玹被问住。
告诉她什么呢？告诉她自己被她占了便宜然后被抛在脑后，想要娶她被逃婚，过了六年又被她占了便宜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连自己亲过的男子都不记得？
裴玹垂眸看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而后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袖子拉出来，平静地说道：“因为裴某也不记得了。”
那不就是不认识呗！
谢照熹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她松开裴玹的袖子，没好气地说：“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玹后退两步，语调淡淡：“抱歉，一时兴起。”
*
入夜，裴玹的院子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玹——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声音欢快，调子拖得极长，有种撒娇的意味。
温永在书房里温习课业，听到熟悉的大呼小叫，悄悄看裴玹一眼，忍不住偷笑。
裴玹正在处理公务，闻声笔尖一滞，又继续运笔写字，淡声吩咐道：“阿永，去把人迎进来。”
温永收了呲着的大牙，忍住笑意，走出书房。
不等他开门，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男子已经从墙外翻了进来，兴冲冲往里走，见到温永，问道：“小阿永，我家玹玹在哪里？”
温永捂嘴偷笑，说道：“大人现在在书房，他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还好王大人来了。”
眼前的这个王大人乃是当今皇城司指挥使王安道，与他家大人是莫逆之交，王大人生得风流俊逸，性格却跳脱搞笑，不知为何，十分爱粘着他家大人，每次都有许多乐子可看。
王安道听了，径直向书房走去，口中还一声迭一声地喊“玹玹——”
他推开书房的门，见裴玹端坐在案桌前，头也不抬一下，作势要扑到他身上：“玹玹，我出公差小半年，你信也没来几封，好狠的心！”
裴玹停了手中的笔，随手挂在笔架上，起身避开，淡笑道：“每个月我不都给你去一封信么？”
王安道叉腰：“那是我要求的，除此之外，你一封额外的信也没有来过！你瞧，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温永刚跨进门槛，就听到王安道说这一句，那语气，活脱脱像个怨妇，他掐自己的大腿忍住笑意，假装没听到。
裴玹温声说道：“好了，别让小孩子看笑话了，你去明州以前还不会这样，是和谁学的？”
他又向温永吩咐道：“阿永，你先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必进来了。”
王安道在桌前坐下，眉飞色舞：“明远楼的姑娘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江南的姑娘有多温柔，真真比你还温柔，就连使小性子也像撒娇，真是撒到我的心坎上来了，可惜我不能留在那儿。”
他双手捧腮，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陷入对明州美好回忆的畅想里，裴玹微笑淡淡。
王安道回过神来，收敛了夸张的语气，关心地问道：“方才小阿永说你今日心情不好，是怎么回事？”
裴玹把桌上的札子整理好，给王安道倒一杯茶，微笑道：“不过是公务上有点小事罢了，不至于心情不好。我托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你猜得不错，果然是那个潘良，他虽没去过公主府，但他是丹阳长公主身边那个女使的远房表哥的表姐夫。潘良给了那女使一大笔银子，让女使说动长公主，又嘱咐丰乐楼的相好在宴会上给你酒里下药，过后再由女使挑动胡安，让胡安上书弹劾你。为什么是胡安呢，因为胡安和你吏部考公司的何闲要好，也就是我一开始查的人。”
王安道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感慨道：
“这潘良官职虽低，但心眼可真不少，又是贿赂女使，又是差遣相好，还让长公主的面首弹劾你，企图嫁祸给吏部的同僚，自己躲在幕后，每个环节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要是我心眼有他这么多，早就做大官了！”
裴玹表情淡然，他心中有数，听到是潘良并不觉得惊讶，微微笑道：“安道绝不是那般算计之人。”
王安道又问：“他和那女使关系那么远，要不是你嘱咐我特意去查，谁也发现不了。你是怎么锁定他的？”
裴玹说道：“我曾几次撞见过他向人借银钱，派人去查，发现他在丰乐楼有一个相好，经常挥霍无度，可前阵子他竟安置了新的宅子，你说奇怪不奇怪？潘良非幕后主使，他背后还有别人，他购宅子的钱是从地下钱庄来的，源头不明。”
王安道起身：“那我再继续去查一查那个钱庄。”
裴玹伸手拦住他：“不必了，那钱庄是谁的我隐约知道一点，只是没有证据，再查下去也费事，还会惊动对方，我现在只想把改制做好，不想花心思和别人玩一些把戏。”
“那这事又算了？去年磨磡的时候你就被赵执摆了一道，也不记恨人家。你这回可是……”王安道微妙地止住话头，换了戏谑的语气，“裴大人可真是人淡如菊，只做实事，不图名利。”
裴玹弯了弯唇：“安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莫要取笑我了。我只求自保，不想算计别人。”
王安道把茶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好吧随你，反正你有用得上我的时候和我说就行，我皇城司在京都可有大把的暗线！”
他站起身来，走出几步，又忍不住转回来，俯下身子隔着桌案靠近裴玹，眼神玩味：“你中的药是不可解的，除非……”
他浮起坏笑，手肘捅了捅裴玹的肩膀：“所以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本来不想问的，他实在好奇。
对裴玹有意的女子不少，但从未见过他对谁热络一些。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按裴玹的性格，他一定会把人娶回家。
裴玹心神一震，这么说来，谢照熹还是误打误撞救了他一命。
他终归亏欠谢照熹许多。
裴玹心潮迭起，强撑着笑意，避而不答：“安道今日的话格外多。”
王安道见他一向从容，现下却露出难得的窘迫，在他脸颊上揉了一把，有意逗他：“脸红什么？是哪家的女子？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你的喜酒？”
吃什么喜酒？他总不能告诉安道，他求亲两次，皆被拒绝。
他不想自揭伤疤。
裴玹扭脸躲开，脸上的红晕褪去，神色淡了几分：“没有的事，我愚笨丑陋，不得女子喜欢，。”
王安道手顺势勾住他的肩膀，玩笑道：“你要这样说那就是赌气了，有皮相的才智比不上你，有才智的皮相比不上你，你总该明白这一点。”
见裴玹未为所动，王安道是个惯游勾栏的，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指点一二：
“得到女子的喜欢有什么难的？玹玹这么讨人喜欢，必定是你太端着，不愿意放下身段，叫人家以为你不乐意。你多哄哄她，她有什么要求全都应下来，先把距离拉近了，你们又有那一层关系在，不愁那女子不愿意。”
裴玹当真认真地想，有什么要求全都应下来？可她要他当她的外室……
等玩倦了之后再抛弃的那种。
裴玹面色微沉，问道：“倘若那女子提的要求不近人情呢？”
“怎么不近人情？为父兄谋取前途要你滥用职权？或许是那女子未嫁而委身于你，心里觉得委屈，朝你使小性子，盼着你哄一哄罢了。”王安道实在想不到裴玹这么好说话的人能把什么是认为不近人情的。
裴玹摇头：“不是。”
裴玹太了解她了，她就是单纯觉得好玩，事后又不想认账。
王安道略一思忖，说道：“也有可能那女子有了心仪的男子，不想嫁你，假意为难也是有的。就看你对那女子态度如何，若是实在喜欢，那就争取一把，咬咬牙应承下来，说不定博得那姑娘喜欢；若是不大喜欢，人家也不愿意，那也别勉强自己，补偿有很多种方式，未必就要娶了人家。”
他滔滔不绝说了这么一大通，自信极了，觉得自己简直是朵温柔体贴的解语花，要是和他谈心的是女子，这会就要靠在他肩膀上低声泣诉。
王安道转过头去，发现裴玹表情愣怔，微微出神。
他想象中本该靠在他肩上低声泣诉的裴玹心道，她的确不愿嫁我。
她要我当她的外室。
不可不可，一朝为人外室，就要背负终身的污点，我如此爱惜自己的清誉，绝不可轻易践踏。
可是我亏欠她良多。
可是她亦不是真心想让我当她的外室，她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可是……我很想每日都见到她，很想每日同她说一会话，很想她对自己笑一笑。
裴玹想不出来再多的可是，再多的可是也抵挡不了他心中想要靠近的欲望，每日听隔壁院子的动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希望谢照熹可以翻墙过来，像以前那样，自来熟地荡他院子里的秋千，同他搭话。
只这一会，他的愁肠千回百转，心系于一人身上。
谢照熹在隔壁院子里，躺在竹床上乘凉，无端端打了个喷嚏。
吴必在给树慢慢地浇水，闻声道：“将军还是进屋里去吧，夜里露水凉。”
谢照熹翘着二郎腿，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往嘴里扔了一颗杨梅，漫不经心地说：“我身子骨硬，才不会呢，一定是有人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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