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废材道侣下山后》转载请注明来源：桑舞阁sangwuge.com
夜幕降临，雨帘绵绵不绝铺下，冷意四处侵袭。
小屋内燃着炉火，上方架着的茶壶轻轻飘出悠长一缕青烟，混着茶香萦绕在书案旁。简陋的书案上有一男一女，正是小苹和阿柱。
小苹握着竹制的毛笔，在灯火下坐着临摹习字，阿柱立在一旁，正细细地为她研墨。屋外雨声风声泠泠沙沙，都打不断这满室的温馨。
见这二人如同往日一般诗情画意、红袖添香地窝在一处，凌七七打了个哈欠，无聊地靠在崇洲身上，眼睛出神地盯着炉子后那对影绰的夫妻发呆。
也不知道这俩个半文盲为什么对读书写字这件事这么孜孜不倦。
阿柱幼时父母尚在时，曾被送到镇上夫子家从师习字。后来母亲生病，只能一边买药一边断断续续又送他读了两年书，直至母亡，家里欠下债务，再送不起他，这才把他接回家来。林林总总，也算是读了三四年书。
就这个水平，一个敢教，一个也敢学。
可看着他们夫妻身影重重叠叠，忽远忽近，时而低切私语，时而执笔共书，莫名地，她内心竟感到无比宁静。
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待在她身旁……
正出神得厉害，她耳朵一动，忽然听到阿柱低声问小苹：“……还在想下午的事？”
身畔人心神是否集中，阿柱自然能察觉到。他细细打量小苹脸上轻皱的眉头，好似笼上愁思的一双婉约秋水眸，心中不由一揪，自己的眉头也不自觉跟着皱起。
小苹拿笔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幽然宛转，便从纸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移到阿柱脸上，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转头对着纸上心不在焉地提笔，一边道：“自从人妖两族修好，仙门便隐匿于世，一心修行。平日里就算与妖偶有摩擦，也不会这般不留情面，更何况……”
不知想到什么，她喉头微干，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再开口却忽然问起阿柱另外一个问题：“夫君可曾去过后山？”
阿柱摇头：“不曾。”
要说村子里的禁忌，大概就是任何人决不能私自去后山。曾经有家孩子偷偷跑到后山，天黑还不见回家，他爷奶叫了村子里的人一起上山去找，才知道孩子跑到后山去了。后来还是村长带着人扛上了猪头和香案，恳求山上有道行的妖帮忙，请了好几只妖作法，花一晚上才进去把小孩带出来。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这小孩运气好，能请到敢进后山的妖帮忙，救回一条命。
“确实是运气好，”小苹怜爱道，“要知道我们这些妖，可从来不敢随意踏入后山地界。那孩子能得救，是因为那时后山里的……刚好不在，所以才有妖敢大着胆子进去把小孩带出来。”
“毕竟，那可是，玄蛟大人的地盘啊。”她喃喃叹道。
玄蛟，女皇麾下三大得力大将之一，修为极为强悍的万年大妖，行事利落又低调，走的是化龙成神的修行之道。
说到这位玄蛟大人，小苹面有惧色，语气却颇为崇仰。
“这么厉害啊。”阿柱抿抿嘴角，垂眼低声道。
小苹听他语气，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心中一动，忽而嫣然笑起来：“是啊，很厉害的。”
阿柱哦了一声，手中拿着砚石不停转动画圈。
“不过他同我一样大字不识，这点可没有我夫君厉害。”小苹语气一转，面带好笑的看着阿柱，果然见他画圈的手停了下来，嘴角翘起，故作淡定的说：“是吗。”
“我夫君会为我研墨，他可不会。”
阿柱闻言终于抬眼，看见小苹绰约坐在椅子上，一手压纸，一手悬笔纸上，为免墨水脏污衣袖，小苹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如玉脂般凝白的手臂，一张柔美的脸微微抬起侧过来看他，面上带着他百看不厌的美丽笑容。
他心中发痒，忽然放下砚石，俯身将她抱起，自己坐上椅子，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同她亲密无间。
“……亲一下。”他压抑又急促道。
好一会，在凌七七以为他们又要少儿不宜时，阿柱终于停了下来。
“……既然山上有这么厉害的妖，那些仙门修士又怎敢嚣张，你也不用过于忧心。”阿柱手指抚上小苹眉眼，沉沉喘了口气。
“不，正是有这么厉害的妖在，他们还敢找来，我才更忧心。”小苹柔柔靠在阿柱坚硬宽阔的胸怀里，缓缓摇头，“山上的妖我都带你见过，你觉得它们会同仙门扯上干系吗？”
阿柱想了想，摇头。
他也是认识小苹后才知道山上原来有许多妖的，脾性也都不大相同，有些妖很热情，在山上十分活跃，有些妖则喜欢在洞府中匿身修炼，鲜少外出。
“而且，大妖之间领地意识很强，除非关系好，不然不会允许其他大妖游旋在自己地盘附近。只有像我们这样没有威胁又没有野心的小妖，大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我们背靠。”
妖族自女皇上位，弱肉强食的法则便渐渐发生改变。靠吞噬同族的妖丹快速提升己身修为的方法被女皇强硬禁止，小妖们的生存不再被迫害。但妖力弱小的它们永远抢夺不到灵气充沛的修炼宝地，即使侥幸占有也无力守护，所以它们只能选择依附在一些大妖的地盘附近，大妖吃肉，它们也能喝到汤。
“所以，我担心，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小妖同仙门有牵扯，那难道是玄蛟大人？可若是玄蛟大人，事情如何会小。”
“你是担心……若事大了会上升到两族之间？”
“嗯，夫君，玄蛟大人同女皇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女皇大人曾诞有一子，名姬吾，自小便由玄蛟大人抚养。听闻姬吾近些年被女皇大人送往仙门学习……若玄蛟大人同仙门有牵扯，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小苹脸上亲热的薄红褪去，忧色又上眉头。阿柱将下巴轻轻垫在小苹的秀发上，大手抚弄她的长发，敛眸不语。
时间渐渐定格，一室静谧中，身形高猛的男子紧紧将怀中女子搂抱在一起，喜其喜，忧其忧，安静地相互抚慰。书案上摇动的烛火渐渐虚化二人相拥的身影，预示着幻象又一次转变，去往下一个记忆。
日子就这样平和的继续下去。那些仙门修士仿若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在山上；又听闻山上其他妖说，曾看到穿着灰霭纱衣的修士，领了几个人出现在后山之上，不知发生何事，半夜忽然亮起几道剑光，那几个修士便御剑离去，只留下天边剑芒。
除此之外，一切平静得仿佛未曾有事发生。
小苹便从恍惚不安中恢复过来，疑心是自己过于多心。
一日，她结束修炼，睁开眼睛，看到阿柱伟岸身影屹立在几步远的地方，定定望着天边一角。
于是她站起身，轻移莲步，走到阿柱身畔同他并肩站立，往他视线尽头看去。
此时正是太阳下山之际，可阿柱看的却并不是落日，而是与落日相反的方向。那里漫蓝透白，边际则是暮色升起的深深一线墨蓝色，可神奇的是，在这一线墨蓝色上方，蓝白混沌晕染的纯净天色里，却突兀地出现一个小小黑点。
“看到了吗？那里，好小的黑云。”阿柱道。
“嗯，它好像一颗痣啊。”她也微笑起来。
他们相视一笑，不多时便将这颗有点反常，却小得微不足道的黑点忘到脑后，携手下山归家。
这一刻，如同黑痣一般微小的人们，还不知道，很多时候，命运的巨变就在一刹那。
正如凌七七和崇洲这样置身事外的后世看客，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人妖两族混乱开始的信号，竟是由这样一个渺小的黑点发出。
因为，太平常了。
而意外总是寓于平常中。
于是等他们回到家，却惊骇地发现，天，变了。
那小小黑点，不知何时，以劈山倒海之势向地面沉沉压来，不容推拒地无声吞去半壁江山，将天穹，一分为二！
一边是落日如金，晚霞沁血，如同火红的画卷将人间最后的瑰丽旖旎地铺在天际；一边是狂天泼墨，暗夜无明，无数庞大的鸦云倾盖滚涌，狰狞地向绯天吞来，形如渊狱。
这是何等震撼人心、压迫神魂的场面。
无数的生物在这一刻抬起他们或高贵或低贱的头颅，睁开他们昧昧昏睡的眼睛，用闪烁着惊讶、兴奋、好奇、恐惧的瞳孔，去看清命运的巨斧是如何从天劈下，血盆一样的口唇张合，吐出来自灵魂深处对未知命运的惶然与恐惑。
“天……要塌了……”
凌七七也仰起头，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失神般看着书上文字记载的大事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展现在眼前。贴在她身后的崇洲不知何时又紧紧抓住了她，静若寒潭的眸子也带上了惊异之色。
他们身临其境，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黑压压的那片天吊在头顶，稀薄的空气压得胸腔一阵喘不过气来。
“妖族……”许久，立在小院中的小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意识到起初看到的那颗不平凡的黑痣出现的方位正是在妖族上方。
妖族出事了。她心中颤动。
妖族中，什么样的妖能引起这种程度范围的巨变？竟能毫无征兆蔓延到人族，好似要将整块天都吞入黑暗。
小苹疑惑，恐惧，不可置信。这超出了她这样的小妖能力范畴。
可是，当时代洪流当头而下，弱小如我，要这样束手就擒，随波逐流吗？
如果，引起巨变的是心中那位无比崇敬、无比爱戴的女皇大人，又怎能置之事外，袖手旁观？
最起码，得回去看一眼……
她心中默默做下决定，回头看向阿柱。
只一眼，他便懂了。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藏在柔弱躯体中的坚韧。
小苹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一如既往的柔情婉态。
她说：“等我。”
他俊雅的面容显出苍白，身形微微颤抖，却克制的提起嘴角，重复道：“等你。”
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头顶上方正好是一分为二的界线。阿柱身后是温馨的小屋，是彩色的尘世，是绚丽夺目的灿烂烟霞，小苹深深看他一眼，最后化身一道绿芒，义无反顾飞向浓黑得如同无边炼狱般的妖族。
……
“……阿柱，为什么叫我们鸳鸯藤？”
“嗯……因为你们开花的时候，小花在叶子中两两相对，像成双成对的鸳鸯鸟对翔要矫飞离开根茎一样。”
“那忍冬呢？”
“因为凛冬时节，万物凋零，但美丽娇弱的你们却能忍耐严寒，坚韧生存……”
往日的情人低语犹在耳畔，谁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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