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箫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反而变得愈发清晰。神识中激荡的痛楚隐隐透露着不妙,星黎目光迷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伸手去抓,但是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过了许久,那尖锐的箫声才渐渐消失,星黎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明晰。
“黎灿!黎灿!”
星黎渐渐回神,她靠在宁彧身上,并没有搭理宁彧,只是有些错愕。
箫声,会是贺曙吗?
这个念头一出,星黎又觉得有些荒谬。
贺曙吹不出这样难听的曲子。
但是那个调调却格外的令人熟悉。
“你怎么了?”见星黎不再涣散,宁彧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星黎迷惘的抬头。
他没听到吗?
他没听到。
星黎很快确定了这一点,她神色未变,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大概是旧伤复发了,灵力紊乱,以至于一时之下神识不稳。”
她说完,就懒懒地靠在宁彧的胸膛,从芥子囊中拿出了两颗慰疏石来,一副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
她一点一点的将慰疏石吸收。
宁彧没有说什么,他压下舌间的那一丝刺痛,轻轻地帮着星黎理着她凌乱的头发。
“想梳什么头?”他轻轻地问道。
星黎没有搭话,而是自顾自的吸收慰疏石。
宁彧笑了,这份笑意中难得的带了一些轻松。白皙的五指穿入她乌黑的发间,他将她的头发编成简单的辫子,而后将人揽在怀里,脸颊抵在她的发间,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星黎靠在他的怀中,并没有挣脱开,而是慢慢阖上了眼。
意识随着时光混沌,熟悉的箫声再度传来,却不再是尖锐到足以惊扰人的神识。
悠扬的箫声从一支短箫中倾泻而出,那道淡蓝色的玲珑身影在一片雪白的草浪中格外鲜明显眼。
浅蓝色的轻纱随着她举起短箫的动作而垂落,轻轻堆叠出褶皱,一时间叫人分不清轻纱和水面的清波。
或许是因为主人不曾掩饰的缘故,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可见,星黎下意识地往水面看去,一道紫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青年神色冷毅,长发束起,紫色的抹额显得人愈发冷静。那双多情缱绻的的桃花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霜。偏偏他的嘴薄薄的,带着轻微上扬的弧度,透露出几分天然的讥诮,仿佛下一刻就能说出难听的话来。
星黎顿住了手中的动作,那只短箫似乎是什么兽类的骨头所制,触感极为温润,看着细腻如玉。
但在此刻却被她捏在手中,一时叫人分不清她的手和短箫那个成色更好些。
星黎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她略略侧头,未完全束起的墨发便沿着她纤长的脖颈垂下。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1,是《柏舟》?”贺曙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大祭司近日和少主待在一起?”
“这话问的倒是有些有意思了。”星黎轻轻一笑,骨箫被她放在一侧,她拿出一把短刀,轻轻把玩,“阿赐如果在问星谷,会有哪一日不和我待在一起吗?”
“难怪。”贺曙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中带了一丝笑意。
无端的,星黎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来,虽说她知道贺曙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是她依旧忍不住询问,“怎么了吗?”
没等贺曙回答,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阿赐喜欢这首曲子,大婚将近,哄他开心又何妨呢?”
极轻的气音从贺曙的喉间飘出,他薄薄的嘴角牵出一丝弧度,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落在一侧的骨箫上,“难怪大祭司学了那么久的箫......”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话头及时顿住,他站在星黎的跟前,俯下身来,捏着那只骨箫,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还隐隐透露着痛意。
“其实《柏舟》也好,《桃夭》也罢,想来祭司就算是奏《葛生》,少主也会喜欢的。反正只要是你吹的曲子,少主都会觉得好听的。”
《葛生》是悼亡之作。
他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吹得难听。
星黎目光微微沉,但笑意愈盛,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她点了点头,墨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潺潺流动,她的手搭在骨箫上,和贺曙四目相对。
“吹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音修,要不是平白得了这箫,也不会想学。能够娱己娱人就很好了,唯一的听众听得开心,我这个演奏者自然也开心。这个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知音。”
贺曙:“……”
他的胸口浮现轻微的起伏,冷漠的脸上仿佛有些绷不住,目光中充斥着可笑和荒谬。
“如果有机会的话,大祭司可以去一趟北州景明宗药峰。只怕药尊见了祭司也要感叹一句祭司天赋异禀,祭司那番话,俞伯牙听了只怕也要活过来了。”他依旧握着箫,另一只手却搭在了星黎的捏着的那把短刀上。
星黎陡然被覆盖到一大片的阴影下。
“先奏《柏舟》,后表情志,既然这么琴瑟和鸣,不如早点断了合作,在我面前演鸳鸯有什么意思呢?”贺曙低头,目光微微冷,像是在看她的虚伪。
星黎握着骨箫的手沿着骨箫攀援,缓缓搭在了贺曙的手上,“没有办法,谁要拿人手软呢。”
贺曙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他猛地将手抽回,绯色攀上他的耳尖,格外的惹眼。
星黎依旧是笑。
贺曙后知后觉意识到被她戏弄,心下懊恼,却不愿意有半分输阵,他平复了下神色,冷峻的面庞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他的手勾起一侧的短刀,刀柄上缀着一枚用乌发编成的同心结。那发丝柔顺,和她肩上的头发如出一辙。
“是么?该说祭司演技非凡了。祭司对少主这么上心,任谁看了,不赞一句情深似海。”他的手指缓缓一动,最终在将要捏住那枚同心结的那一刻,短刀被眼前的人夺去。
贺曙的目光有轻微的怔。
“做戏嘛,自然要做全套。”
“怕不是入戏太深,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贺曙讥诮道,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星黎。
星黎有些无辜,又像是有些不耐烦,“时间差不多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阿赐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到时候问起来又不好交待,毕竟,阿赐一向不喜欢我和你接触,贺星使。”
鸡同鸭讲一般的无力感浮上心头,贺曙只觉得心头蒙上一层屏障,整个人闷的厉害,他又看向一侧的骨箫,骨箫被她随意的放在一处,但是那柄短刀却被她捧在怀里,视若珍宝。
冷漠的脸上呼吸急促了几分,他竭力克制自己想让自己恢复往日里那般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被取掉一根骨头的缘故,胸腔却传来一丝隐痛。
“开个玩笑。”星黎温柔的笑了,话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愉悦,她轻轻扬头,笑意愈浓,她将同心结解开,随手一抛,那同心结就没入水面,她眉眼弯弯,“既然贺星使这么在意这些,那这样,总能说正事了吧?”
……
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曙光照入山洞中,星黎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怎么突然梦到这个了?
星黎有些失神。
后面是什么呢?
哦,后面是一些关于围猎星赐的谋算了。
那些内容实在是无聊,无聊到即便是做梦也不会梦见。
星黎缓缓从搂着她的宁彧怀中起身,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在符箓和阵法的屏障下,山洞内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星黎见没挣扎动,不由得回头,却见宁彧仍旧闭着眼睛,仿佛还在梦中。
星黎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他依旧不为所动。
星黎微微侧身,翻了个面,贴近了他。她的拇指搭上了宁彧的下唇,轻轻摩挲,她敏锐地感受道宁彧的呼吸加重。
星黎:“……”
“松开。”星黎有些不耐。
宁彧依旧不为所动。
星黎缓缓打开芥子囊,那把短刀顷刻之间就被她捏在手中,抵在宁彧的脖颈。
宁彧缓缓睁眼,松开了手,语气戏谑,又隐隐带了分哀怨,“当真是无情。”
星黎将刀收回,悠然起身,她并不吝于温和地看向他,安抚道:“来日方长,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出去。”
她的灵力恢复得很快,加上东海秘境当中也有不少天材地宝,她也取了一些。很快就吸收了。
她撤去了山洞外的屏障,走了出去。
一夜间,外面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一处山洞就能眺望到大海的开阔视野被密林取代。时而有鸟兽飞扬,远远地还能听到山林间修士灵力波动的动静。
星黎侧身,看向宁彧,她指了指一个方位,“一会儿你站在那里,为我护法。”
宁彧点来点头,他站到了星黎指定的位置。
这个位置,正好是在星黎的左后方,稍一撇头就能看到她的脸。
她温和的笑渐渐地收了起来,面色归于平静,看着庄重而又神秘。
随之而来的是无形、却如潮水一般蓬勃的灵力,她在岛上留下的那些图案似有所感,银白色的光从四面八方幽幽浮现,像是一缕一缕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大网,将整个岛屿都笼罩在其中。
“砰——”
剧烈的响声如同惊雷,在岛屿中炸起。
宁彧感受到自己脚边的土地发生巨大的晃动,不远处的丛林沙沙作响,隐隐望去,似乎还有树木倒塌的景象,枯叶和树枝被尽数卷起。山间的那些面露凶光的异兽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禁锢中,无力的怒吼震天。
那些银色的亮光交织错落之后又逐渐凝聚成一点,朝着星黎汇聚而来。
她口中轻吟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咒语,古老而幽秘,是他听不懂的语言,动作姿态熟练。
那道光束汇聚在她的掌心后,又如同一把巨大的钥匙一般,直插天际,仿佛想要依靠这样的方式将天门打开。
终于,她回头看向他,她的唇一张一合地,像是在说些什么,周围太过于嘈杂,宁彧有些没听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领会她的意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星黎见此,回过头去。
宁彧抬手,灵力渐渐凝聚在掌心,化成一把没有实体的长剑。
那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直直地朝着星黎的后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出自《柏舟》黎宝对宁彧:阿哲、阿哲、阿哲......黎宝对贺曙:阿赐、阿赐、阿赐......主打一个精准破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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