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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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把考研东西都卖了”，你的哭声戛然而止，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珠悬挂在下巴上，脸上满是泪痕也掩盖不住你错愕的表情。

“不要......”过了许久，你发出微弱的反抗。

“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清，反问你。

“我不想卖......”你小声道。

这回妈妈听清楚了，她不再说话，压抑的沉默在你们俩之间漫延，好像要把你们之间天然的血缘关系撕裂开。

突然，妈妈站起身，扯过装满资料的大袋子就往门外走，你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连忙起身跟在妈妈后面，当你看到妈妈紧拽着沉重的袋子下了楼，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到垃圾桶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拼命似的把你的“梦想”留下。

“给我！”妈妈朝你怒吼，积攒了多年的火气终于在这一刻像火山爆发似的喷涌出来。

“我不！”你带着哭音，死死抓着袋子，即便面临熔浆喷发，逃无可逃，你也不愿意放手。

妈妈也寸步不让，她用力地抓着袋子，执意要把“坑”了她女儿的东西全部丢掉，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丁点这个念想。

两个人拉扯间，袋子撕坏了，书本、纸张、笔尺等全都撒出来，老天也站在妈妈这边，送来一阵狂风，纸页漫天飘零。

你哭不出来了，看着飞舞的大片大片的洁白，你觉得几年前丢剩的那部分自己也没了，朝着小区大门冲了出去。

妈妈在你身后叫你，想把你呼唤回来，你逃也似的拼尽全力跑开，你想逃，逃出妈妈愤怒；你想逃，逃出这个小县城；你想逃，逃出这被失败打满补丁的人生。

你框框向前直冲，耳边是风声的狂啸，脑中是母亲的愤喊、亲人的窃窃私语，眼中是周围人嘲弄的面容，你向前跑着，想把这些都跑掉，你跑到呼吸越来越急促，鼻腔嗓子疼痛剧烈，四肢酸软，心脏砰砰声几乎震出体外，腿一瘸，你趴在冬季北方冰冷的大地上，你跑不掉！

你翻个身，躺在积雪未化的街道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看着灰白的天空，想着就这么躺着，冻死在马路上也行......

你还是爬起来了。

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你没带手机，也没现金，找不到不用碰见熟人又能收留你一晚上的地方，你只能不停向前走，路过一家atm取款机，你推门走进去，锁声在你进入后响起，你坐地靠墙，闭上眼睛。

你醒了。

看着桌面上的白纸全是你无意识时留下的黑色线团，以及你睡着流出的口水，你抹扫一把嘴角，爬到床上继续睡了——你想知道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被吵醒了，妈妈和爸爸半蹲拍着atm取款机的门，满脸焦急，你坐在门里看着自己的血缘至亲，感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你打开门，妈妈冲进去一把搂住你，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闺女！”

你也难受得不行，一言不发地跟着父母上了车，坐在车后坐上，你听着坐在前面副驾驶的妈妈一边哭一边挨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

“找到了，找到了！放心吧！”

“在银行那找到的。”

“是我家对门的姐打电话跟我分析，说孩子这么晚身上也没钱，大街上要是找不到，去银行这种地方找找，说不定孩子在这些地方猫着......”

“没有，我没开车，是她爸在开，我手抖得不行，开不了。”

“行行行，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回去肯定跟她好好说，不会这样了......”

你更是难受到无法诉说，你知道这都是你自己的错，可是反过来道歉的是妈妈。

“哎，好嘞，我们到家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到家了，你听到妈妈用这句话结束了所有对话，你继续沉默地下了车。

那天晚上，是你上幼儿园跟父母分床睡后，第一次再和妈妈一起同床共枕，你们没有母女间的悄悄话，只有妈妈看你闭眼睡熟传来均匀地呼吸后，才安心地入睡。

大年初三，你醒来得很晚，走出卧室拿起被遗落一晚上的手机，刚一打开，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短信，消息席了过来，全都是在你离家出走后，关心你去哪的。

你翻了翻，看到堂妹甜甜给你发的消息。

昨天17:32

【甜甜糖】姐，你是不是没去考试呀？

【甜甜糖】婶子好像知道了这件事，散场走的时候，我看她脸色特别不好，你赶紧想想怎么跟她说吧......

【甜甜糖】[担心.jpg]

这个点你正在自习室收拾书，缅怀自己过去六年，没顾上看手机，收拾好后，你就直接走了，之后再也没看过手机。

昨天20:52

【甜甜糖】姐，你去哪了呀

【甜甜糖】婶子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甜甜糖】你快回个话，婶子都急疯了

【甜甜糖】[电话]未应答

......

你一条一条往下翻着，甜甜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没带手机，所以一直是“未应答”。

你想哭。

说不上来想哭的原因，可能有被亲人关怀的感动，也可能觉得自己所作所为真的太过分而愧疚，或者都有，你就是感到鼻子一酸。

在你准备大哭一场时，爸爸买菜回来了，他要跟你严肃地谈一谈。

“你知道你昨晚有多任性吗？”爸爸严厉地看着你。

你嗫嚅着：“知道。”

“你知道你离家出走后，我和妈妈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错了......”

爸爸看你真的知错了，脸色缓和下来——大部分的父母就是这样，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错，看到你“认错”，事先做好的什么“这次一定要给这小孩点颜色瞧瞧”“必须要让孩子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种种心理建设，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委屈巴巴，低头认错的样子，就会不由的一瞬间心软，所谓的“狠下心来”“铁石心肠”都抛得无影无踪，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他们其实一点都不舍得深深责怪自己的孩子。

“再说一说你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办吧。”爸爸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他在这个家庭几乎扮演的是隐形人的角色，家里大事和零碎小事都是妈妈在操劳，你成年后，本着尊重孩子的意思，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没有异议，父亲在这个家庭越来越“冷眼旁观”，越来越沉默，在很多事上，他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母亲是支撑这个家庭中流砥柱，她操劳着整个家，也包括你。她不仅维/稳着这个家的正常运行，她还积极地参与到你的人生，不管成年前还是成年后，她都会对你的人生规划“指指点点”，你表面温顺，但内心反叛，这么多年，其实在一些事情上，你跟妈妈矛盾积压很深。

现在，家里的“隐形人”不能保持沉默下去了。

你看着父亲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说话。你也不知道今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下去。

“你说你要考研，迟迟不肯去工作，可你考了这么久的研，也没有个好结果，人怎么能不工作呢？就算你考上研究生毕业出来，你还是要找工作的呀！”爸爸瞅着你迷茫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上学的，身为一个普通人，你要遵循社会人类的基本发展规律，总是在一条脱了轨的路上走，是走不下去的。”

你看着父亲慢慢地给你讲道理，好像又回到七八岁那年，你想买好吃的，偷拿了妈妈的钱被发现，妈妈生气地罚你不许吃饭，爸爸叹了口气，把你拉到他的面前，细致地、缓缓地给你讲为什么“不能不经爸爸妈妈允许，就偷偷拿钱，这样是不对的”，后来你渐渐长大，父亲越来越忙，在这个家庭逐渐淡出，这样的时光越来越少，到最后几近为零。妈妈性子又耿又直，她很少给你讲道理，大多时候简单粗暴的“家法伺候”——不仅这个家失了衡，你在成长过程中因缺失父亲的关怀，性子、规划、人生也失了衡。

爸爸现在也老了，你看着他不仅两鬓斑白，后脑勺也白了一大片，心抽痛着：“爸，我其实找到工作了，我想去大城市打工，明天就走了。”

爸爸听了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把你说通，也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找好了工作。

“那好......你收拾东西了吗？”爸爸问。

“还没，我一会儿去收拾。”你回答，其实你还没买车票，只是出了昨晚这事，你无颜在这个家呆下去了，你只想早早离开，尽管你知道这种逃避其实是懦夫的行为。

“我给你打点钱，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你......”爸爸喉咙紧了一下，“照顾好自己。”

“嗯嗯。”你低着头胡乱应和着，眼泪积蓄在眼眶，你不敢抬头，怕看到爸爸会泪流满面，“我去收拾了，爸爸。”

说罢，你推开门，打算去地下室把冷落多年，已经落了灰的行李箱拿上来，门开了，门外，堆着你本该在垃圾桶里的考研资料。

你站在门口不动，爸爸看你盯着那些书瞅，解释着：“啊，那是你妈大早上起来去垃圾桶那里给你捡回来的，当时清理垃圾的人要把这些收起来卖废品，你妈不让，差点跟人吵起来......”

刚刚控制住眼泪再次涌上来，你死死咬着嘴唇，“别哭，别哭”你在心里祈祷着。

“你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昨天你跑了，她就赶紧给我打电话，说她把孩子给气跑了，然后就哇哇大哭......今天早上起来，她怕你还生她的气，就赶紧跑到垃圾桶把这些东西给你捡回来，说昨天忙着找你，忘记捡了，她看有的被风吹跑了，找不到了，干着急，怕你不原谅她，捡回来放在这，连早饭都没吃，跑到大老远的海鲜超市买虾去了，说你爱吃她做的油焖大虾，到现在也没回来......”

控制不住了，眼泪鼻涕四管齐下，你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子女是父母的债，双方在愤怒时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干出的事一桩比一桩让人伤心，但各自冷静下来后，先低头的往往是父母。

你面对一地狼藉的“梦想”，哭的不能自已，爸爸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慢慢踱步回到卧室去了。

等你哭声停止后，你下去把自己的大行李箱搬上来，把剩下的这些“梦想”都装进去，又塞了一两件换洗衣服，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什么了。它们一路跟你过安检，坐高铁，来到了t市。

大年初五清晨四点十分，你来到了t市，你没买到初四白天的票，看到晚上十一点四十还有票，想也没想地买了这个时间点的票。

北方冬天凌晨的四点十分，天还未亮，黑压压的，整座城市都还在沉睡着，你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沿着路灯一直走，走呀走呀走呀，一直走到这座城市早晨第一家早点铺叫卖开张，你停在这，吃了来t市的第一顿饭。

吃过饭，尝试着联系房东，联系上后，出门打车去了郊区。

房东来了，她说她叫包元秋。

你醒了。

系统显示玩家在任务期间出现中止行为，【甄可爱】任务失败。

“我说，你还想不想回家了？”14250虽然依旧是没有情感起伏的机器人嗓，但从字里行间可以听出她正哭丧着脸。

你无精打采道：“想啊。”

可能你做的梦太过贴近现实，让你的情感起伏很剧烈，你并没有从睡眠中得到充分的休息，现在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14250看你“半死不活”的，又怕刺激到你，清了清嗓子才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你：“哦。”

“每个进入系统的玩家都有三次继续的机会，你拒接任务用掉一次，这次失败抵掉一次，还有一次机会，”14250看你没什么反应，接着做了保证，“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你，不会让你再犯‘不能挽回’的大错，我一定会让你顺利出去的！”

你：“哦。”

14250不解：“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什么，”你终于有了点人气，疑惑问道，“14250，你觉得咱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玩家自我意识已觉醒，拯救拖延症系列计划进展10%，系统已收录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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