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梓蔷灵魂出窍般飘回烧烤桌，将两瓶啤酒放到折叠桌上后，安静地缩在椅子上。
“你怎么了？”甄可爱拿啤酒钳打开两个瓶盖，将其中一瓶递到对面，看殷梓蔷傻坐着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殷梓蔷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怎么。”拿起面前的啤酒倒入杯中，牛饮一口。
甄可爱看她没事，继续消灭眼前的串子。
殷梓蔷心不在焉地默默喝完一整瓶啤酒，她看甄可爱的那瓶也快见了底，“我再去拿两瓶”，还没等甄可爱说话，起身就往烧烤架那边走去。
甄可爱点的串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本来想说“不用了，我快吃完了”，看殷梓蔷已经走远了，便没有拒绝——她看出来了，室友的心情并不太好。
“有人陪着醉总比一个人喝闷酒强呀。”甄可爱决定“舍命陪君子”一回。
殷梓蔷径直走到烧烤架，途中路过李时雨那桌，脚步一顿，余光撇到李时雨低头夹菜，迅速将目光收回，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其实，拿啤酒是次要的，她本来是想跟李时雨好好打个招呼的。
-*-
“好久不见，李时雨。”
殷梓蔷盯着对面人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是眼泪涌上来了，“不能哭”她想，咬紧牙关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想再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这是她第一个想说的，可她马上犹豫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又先朝自己打招呼，是不是已经没必要再说了？
那说什么呢？
“最近几年怎么样？”殷梓蔷又否决了。
虽然两个人聊天账号彼此都拉黑了，但殷梓蔷知道对方的wb号，从上大学起，李时雨就经常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日常，是个小有名气的plog学习博主，两个人互不搭理后，殷梓蔷时常用小号偷偷关注着她的动态。
她知道本科毕业后的这几年，李时雨考研调剂上岸，研究生期间成绩不错，申请了硕博连读......算起来她也快毕业了吧？
想着，心里发酸发涩，她又羡慕又嫉妒，李时雨在过着她梦想般的人生。
“烤串好喽，”烧烤摊老板将铺了满满一铁盘的烤串递给李时雨，“小心烫，您拿好嘞！”
李时雨端着烤串，看殷梓蔷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以为她还是不想搭理自己，便不再自找没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殷梓蔷仿佛松了一口气，跟在李时雨后面回去找甄可爱。
但返回途中，她看着李时雨的背影，几次张了张嘴，一直到李时雨放下铁盘，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也没有出声。
她太懦弱了。
殷梓蔷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自我厌弃到了极点。
大概酒精上头，她借口给甄可爱拿酒，再次路过李时雨那桌，她想，一定要跟久别重逢的时雨好好说一句话。
可李时雨低着头，没有看她，殷梓蔷打了一个激灵，酒劲瞬间下去，她又变成了那个清醒的胆小鬼。
“老板，再来两瓶啤酒。”
李时雨听到殷梓蔷的声音抬头望去，她记得她这个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酒量并不是很好，“怎么喝这么多，有人跟她一起吗？”李时雨忍不住担忧。
“两瓶啤酒～”老板转着在炭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朝身后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人吆喝道，不知什么时候，烧烤摊又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看样子是给老板帮工。
“您的啤酒。”男人吊儿郎当地拎起两瓶啤酒交给殷梓蔷。
“谢谢。”殷梓蔷抬起眼瞧了他一眼，是一个长得很白净清秀的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脸庞青涩，年纪不大，光看脸感觉很有书卷气息，只是......她微微仰头看着男生挑染得一撮红、一撮白、一撮紫的五颜六色的头发，把那个“书卷气”悄悄pass掉了。
“客气。”男生坐回老板身后的小板凳上，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殷梓蔷转身，跟李时雨不经意对视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身后是老板的抱怨声。
“一天天就知道抱着手机看，也没个正经营生干，读了这么多年大学白念了？”老板不满地接着说，“你看看你那个头发，染得不三不四的，哪个学生跟你这样？”
“这叫潮流。”男生懒洋洋地回嘴。
“屁！”老板爆了句.粗.口，“你就是懒！那个什么毕业论文有那么难写吗，让‘您老人家’两年都写不出来，迟迟毕不了业？”
殷梓蔷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老板和男生，那个男生正恶狠狠地瞪着老板，生气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的短，注意到殷梓蔷在打量他们，将头立马扭向一边。
“反正我不用你管！”男生气急扔下这句话，跑到不远处放啤酒的车上待着去了。
“哎！”老板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跟殷梓蔷说道，“我这个弟弟忒不务实！”
殷梓蔷朝老板笑笑，没有吭声，老板也不再说话了，沉默苦闷地刷着酱料。
落座，起开瓶盖，殷梓蔷对着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甄可爱抿了抿嘴，看着室友跟渴极了拼命喝水似的往嘴里送酒。
“确定无疑了，小蔷蔷真的不开心。”甄可爱想，“那就开喝！”
起开瓶盖，跟殷梓蔷的瓶子碰了一下，“干杯！”甄可爱极其豪迈地说。
“干杯。”殷梓蔷接着又喝了好几口。
她的心跟浸在黄连水似的发苦。
看着老板无可奈何的样子，殷梓蔷想到了爸爸。
-*-
“人怎么能不工作呢？”爸爸对她好几年在家备考提出质疑，“就算读完研究生出来，你还是得去工作呀！”
殷爸爸并非不支持女儿考研，但是殷梓蔷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六年了，看着亲朋好友的孩子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在人生的旅途越走越远，自己的孩子却停在原地，困在考研的囚.牢里苦命挣扎......他属实不能理解。
有方向有目标并朝着这个地方努力使劲是对的，但如果方向目标一开始就是错的呢？又或者说这条路走得无路可走、撞了南墙，难道也不该换条路吗？
殷爸爸疑惑，他感觉自己老了，已经不懂女儿在想什么了，可他心疼自己的孩子呀！
他看着女儿为了考上研究生疲于奔命，甚至出现精神错乱，咬牙不放弃却没有办法梦想成真，他比谁都着急！
他想劝一劝女儿。
殷梓蔷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在接二连三的失败打击后，她不止一次想自行了断，可她是独生子女，她走了，爸爸妈妈该怎么办？
她感觉整个人被分裂开，好像有一左一右两个殷梓蔷——
左面的殷梓蔷跟她说：“别挣扎了，你不行的，早点了断早点解脱。”
右边的殷梓蔷朝她喊：“别放弃！再坚持坚持！你一定行！”
每当她陷在极端情绪无法自拔，想要不停地伤害自己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妈妈在病床前蜷缩在地痛彻心扉的哭声，爸爸浑浊的眼和饱经风霜的面庞。
她又挺过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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