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陌生人牵手的感觉是奇怪的,皮肉湿粘,不熟悉的体温自相贴的掌心生出,想要抽离,却只是换来更紧的交握。
“要做什么?李暮商,你先停下。”
眼见空无一人的停车场愈来愈逼近眼前,项时钦也有点稳不住了,“我们好好说,好吗,没必要激动。”
看着男人的背影,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在被领入深海,他会窒息,会渴求氧气,同时也会无处可逃,被男人的阴影所笼罩。
“放开。”项时钦不管不顾想走,以至于没注意到脚边有个往下陷的井盖,直接踩了进去,失去重心就要往下摔。
“嗬。”项时钦嘴里发出短促的呼声。
所幸李暮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腰身。
温润、暖和,勾人气息萦绕鼻尖,李暮商有一瞬间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微妙的气氛在空中流淌。
项时钦感觉到来自李暮商的压迫感,沉郁、深不可测、带着锋利的弧度,沉重得如同岩石围困。
“现在能冷静下来了吗?”他听见头上传来低沉的嗓音。
半晌,项时钦无言地点了点头。
心知李暮商这是较真了,项时钦没再试图挣脱,跟着坐上了车。
为了缓解焦躁,项时钦毫不避讳地点烟,吸烟咳肺。
但没过半分钟,项时钦身形一顿,怔怔地看着李暮商拿过自己叼着的烟蒂,被他指腹所触碰到的嘴唇传来一阵麻意,宛如触电。
“车内禁烟。”李暮商神色自若地在车载烟灰缸上碾灭烟头,手背上的青色静脉映在项时钦眼中。
这是富于美感和力量感的手。
项时钦闻言笑了。
嗳哟,刚才嘴边还衔着烟的爷儿,您说这话合适吗。
他当然看出来了李暮商刚才的失神以及现在表现出来的关心,甚至更进一步,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能够利用这个来脱身。
“你知道……”
项时钦勾唇,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蹭过李暮商的脸侧、喉结,眼神热切又缠绵得发黏,“其实我们可以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在极狭窄的车前座间移动,他不可避免地与李暮商身体紧贴,只隔着几层布料,烫热的体温似火燎烧,空气“噼里啪啦”作响。
项时钦知道怎么利用人,调动人的情绪却又完全不兑现,应该说,他上辈子就是靠这个来一步步往上走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暮商摇头,他按住了跟葱白一样的纤长手指,说:“我没那些人那么好打发。”
显然是指项时钦刚才拿自己过桥的事。
项时钦抿紧唇,他不喜欢这种被怀疑、审视、被当成坏人的感觉。
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跟一个陌生人解释缘由,解释自己不是喜欢非礼男人的变态,说自己只是想抢人手机又不想被抓到,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局,这场谈话注定不欢而散。
沉默了一会儿后,项时钦问:“好吧,你想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不会怎么样”的答案,然后车靠边停下,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各回各家。
但李暮商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想法。
不多时,suv在一间营业中的大型药店前熄火。
咔——
李暮商拉起手刹,只说了一句“等着”就下了车。
“咔嗒”一声,汽车自动上锁。
项时钦望着李暮商走进药店,跟里面的店员聊了几句,然后在货架上拿了好几排药品。
他是在买药。
意识到这点后,项时钦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种对一切都不确定的不安定感。
药店店员显然十分给力,不一会儿,李暮商就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大塑料袋回来了。
李暮商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阴影从上方打下来,衬得男人深刻的眉宇如落满阴霾,气势逼人。
无声的对峙中,项时钦的双手交叉起来。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幽暗,很想直接说:直白点,别再兜圈子了,你究竟要做什么?或许你觉得现在这样有趣,可我并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
可是项时钦问不出来,因为自己有的,他一样都不想给出去,如同一个固执到骨子里的吝啬鬼,守着一亩三分地不肯出让。
“滴——”出乎意料的电子声。
嗯?怎么回事?
项时钦掀起一线眼皮,看见一个测温枪。
李暮商给他看上面显示的温度,语气平静道:“你发低烧了。”
板正的“38.1°”进入项时钦的视线。
我发烧了?
项时钦用手背探了探额头,温度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微烫,应该是因为他早上晒了很久太阳,下午又突然进入空调房,所以身体一下子接受不了温差,就感冒了。
项时钦咋舌。怪不得在桌边坐着的时候一直都想吐,还以为是单纯受不了罗力那货呢。
李暮商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给项时钦,说:“先吃点感冒药,等下我送你回家。”
袋子里装着的都是感冒药和退烧贴,李暮商拿出其中一盒药,认真读起上面的注意事宜,接着才拆出数量合适的药片。
暖黄的路灯洒落,恍若为灯下人镀上一轮光圈,李暮商的五官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设想中的难堪没有发生,甚至可以说和谐得出人意表。
项时钦默然失语了。
他的心情不见轻松,反倒变得复杂起来,这感觉就好像是按捺住忐忑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结果里面却蹦出来一只兔子。
未曾设想的温柔以待,总令人警惕起这是不是女巫铺设的糖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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