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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宫，清荫阁。
嘉王身边的董承到达崇福公主的芷泽轩时，正好碰到熬药的宫女端着崇福公主的药从他身边经过。
他抬头望天，白日已消，阵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董承心中暗骂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崇福公主喝药是最拖沓的，早前他也在王贵妃正厅里见识过。即使是连哄带骗下，也要花上一刻钟以上才喝完。
虽正月过半，但依然天色寒冷。
他站在檐下来回搓着手取暖，抬眼望着一侧的八角宫灯，却在心中思忖崇福公主召见他的意图。
只是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宫女静香走出来，便说公主宣他进去。
他有些惊讶，也窃喜自己运气不错，居然不用久等。
崇福公主的住所是公主冬日里最暖的地方之一，由于身体的缘故，房中被炭火熏得人脸暖烘烘的，稍动作大些都会出汗。
崇福坐在暖阁上，身上盖着被子。
董承刚要行礼，崇福便出声止住，还指了他手边的一张鼓凳让他坐。
董承心中不禁有些打鼓，无事献殷勤，崇福公主可是官家第一个走出皇城的公主，到底是不同的。
崇福找董承，自然是为解决杨桢所托之事。
大宋的太监，应该称为內侍，与她前世了解的有些出入。
偌大的皇宫，仅有两百多个太监，这还包括在前朝和后宫的。
据她所知，官家身边的几个大太监，还有参与朝政大事的。
赵楷告诉她，她想查杨家的事，也许在內侍看来并不是太难。
董承认真听了崇福的话，重复问道：“公主的意思是，想要了解一下今天那个杨家娘子的家世？”
“对，我听说她阿翁是太常寺的，你就顺着这开始查，最好把杨家查仔细些，”崇福问道，“你觉得大概几天能得回复？”
“……”董承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才回答说，“小人觉得，约莫一两天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崇福听说两天时间，比她预计的少，觉得自己算是找对人了。
“这事，若是嘉王问起的话……”
“你就照实说，不过就是查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承称是，便准备退下，刚准备转身离去，又被崇福公主叫住：“对了，你转告嘉王，那白玉走马灯先别让开封府送出去，等我吩咐再送。”
董承有些郁闷，原来就为着这么个灯，搞出那么多事？
这些金枝玉叶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但他没敢表现出来，维持着一脸高兴模样地退了出去。
踏出房门，室内外巨大的温差把他冻得打了几个寒颤。
还没等他骂几句，静香从一旁蹿了出来，笑着对他道：“董哥哥可出来了。这天可是冻得慌，要不喝完羊肉汤再走？”
“哎哟，静香你可真是细心呐，连哥哥我都记着呢！”董承有些惊讶，没想到崇福身边的宫女挺会做人。
“哥哥哪里的话，这是公主撤晚膳时特意让留下的，说是大冷天让你跑一趟辛苦了。”静香不敢居功，赶忙遥指屋内。
董承回头望了眼房门，心中不禁对崇福多了些好感，为着这碗羊肉汤，觉着不过是帮公主跑一趟，不是什么难事。
静香送走董承回到屋里时，崇福正捏着颗蜜饯发呆，蜜饯上的糖衣早把她指尖弄得黏糊糊的。
静香拧了湿帕子，上前取走崇福手中的蜜饯。
“钱给他了？”崇福回过神，问道。
静香抬头看了眼崇福，又低下头认真替崇福擦拭手指，说：“给了，只是静香不明白，公主为何要查那杨家娘子？”
崇福歪着脑袋，望着熏炉中的苏合香透过莲花饰纹的炉盖，在空中飘散开来。
许久后听到崇福的声音：“没什么，只是见到她，很高兴。”
杨桢看到，自己穿着淡黄色的衣裙，在相国寺内没有尽头地狂奔……
突然，场景变换了。
她正与术士坐在地上，术士看着纸上写的“拾贰”，不住地摇头……
“人生有死，鬼气乃兴。”
“人已经死了！”
瞬间，眼前又漆黑一片。
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她惶恐地站起来，找不到出路。
这时，有人在说话。
“苏湄，醒醒！千万不要放弃……”是袁媛的声音。
“桢姐，开眼看看娘啊，别睡过去……”是姚氏的声音。
又一瞬，悄然无声。
杨桢站在原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紫阳宫女捧丹砂，王母令过汉帝家。春风不肯停仙驭，却向蓬莱看杏花。”
“谁在说话！”杨桢被吓到，尖叫道。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站到自己对面，她瞪大了眼睛，是袁媛。
她是袁媛，那我是谁？她不禁疑惑。
“这首诗，你读懂了吗？”她笑得渗人，定定望着自己，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袁、媛。”
杨桢身子一抖，睁开了眼。满头是汗。
她坐起来，摸摸自己不规律跳动的心脏，赶忙捏捏自己的脸，会痛，不是梦。
此时，明月高挂、夜色深沉，所有人都还在沉浸在梦乡之中。
她在被子下缩得像个婴儿，双手抱臂，止不住的颤抖。
被梦魇时的内容历历在目，她想起初一那日在佛堂里听到母亲的呼唤，或许不是错觉？
她轻悄悄起了身，只披了件外套，踮着脚尖，借着窗外廊下微弱的灯笼光，穿过厅堂，走到最左侧的书房。
然后，轻手轻脚地凭借记忆找到火折子的地方，燃起书桌上的油灯。
她摊开一张白纸，两边用镇纸压住，望着雪白的纸，握拳捂住嘴在沉思。
然后，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写着字。
十二、死象卦、願、回、正中、大吉……
搁了笔，她反复看着这些字，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好似要把纸张看出洞来，她才重新提笔，把纸上的“回”和“正中”圈了起来。
她闭上眼，又重新回忆一遍刚刚似梦非梦间，面前曾经的那个她——袁媛，对自己读的诗。而后，又取了张纸，凭着记忆将诗卸下来。
她长叹一声，无助地抱腿坐在凳上，一脸迷茫，扭头望向窗外正值黑夜的黎明。
天未亮，寂寥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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