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只是开玩笑的艾凡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因为瑞德的脸，一寸一寸得红了。
艾凡震惊了，他反应过来有些崩溃地喊道：“really？你家连多余的被子都没有？毯子呢？”
瑞德紧盯着朋友大惊失色的表现，不安地站在门口：“我，我很抱歉。”
他下意识地道歉道。
瑞德咬住下唇，抬起手紧张地在胸前反复握了握：“嗯……这间公寓的上一个主人和未婚妻分开之后就低价出售这间屋子，我当时刚进局里工并没有太多积蓄，所以在购买下这间公寓之后，许多前屋主留下的全新家具我并没有处理，而是继续使用它们。”
艾凡恍然大悟地仰起头，点了点：“所以……”
他面对着瑞德，表情是他看不出来的喜怒；他大拇指朝后指了指那张光溜溜的木床，一扬眉：“那也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而你，忘记了给它搭配相应的‘皮肤’是吗？”
“皮肤？嗯，是的。”
瑞德很快明白过来胡乱地点了点脑袋。
他感到焦灼地盯着艾凡——东方人普遍不喜欢自己被‘随便’对待。瑞德不知道自己这种主动邀请朋友来做客，想让他留宿的床却是‘捡来’的这种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事情会不会触碰到东方人难以说明的忌讳，尤其是……
他竟然忘记给这张床购买一张舒适的像是躺在云层里的软垫！
这哪里像是邀请朋友来做客的模样！
god！
他怎么能？怎么会……所以艾凡会离开吗？会离开的吧。
“嘿，瑞德，瑞德！”
只是随便问问的艾凡眼睁睁地看着瑞德眼里的情绪从高兴-紧张-后悔再到此时此刻的伤心——天呐，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就变得好像一只被主人丢在雨中的小狗。
艾凡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怕是搞错了他的情绪，放下购物袋急忙走到垂头丧气的瑞德身边，收起了那夸张的表情转而极近温和地说道：“瑞德，看着我——”
他捧着‘小金毛’略有些消瘦的下巴，无限耐心地说道：“我没有生气，这是真的。事实上独居的家里没有第二套生活用品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现在是一个注重个人空间的时代，再好的朋友也很少会有留宿对方家中的时候。”
“可是你家就有。”
瑞德实事求是地指出这一点。
“你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三间客卧，朝向不同装修风格不同，所有物品一应俱全还细心地搭配了色彩和造型。那时候你说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做客，可你就都准备好了。”
“嗯？”
艾凡觉得这话听得有些耳熟，他失笑地看着对方：“加西亚告诉你的？”
“你在装修的时候问了加西亚的意见。”
瑞德情绪有些低落。
明明他和艾凡才是最先认识的，可却晚了那么久才交换电话号码；加西亚甚至和艾凡都一块出去逛过第12家新开业的甜品店了，而瑞德才和艾凡吃了第1顿饭……在他终于迈出那一步之前，关于艾凡的一切动态他都是从加西亚那里得知的……
瑞德闷闷地说道：“你说或许多留一间客房，就可以多交到一个好朋友。”
“你是对的。”
瑞德耸拉着眉眼：“那位爱德华多·萨维林先生就留在了那里。”
艾凡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起来：“嘿瑞德，这可不是什么交朋友比赛。看着我，瑞德——”他眼神亮晶晶，双手仍然捧着对方那颗聪明又敏感的小脑袋，指尖轻轻搓了搓对方的耳朵根，带着并没有什么旖旎色彩的情意细声细气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交友方式，你拿我和你做比，那可是对你的不尊重。”
“何况客房的数量和朋友数量之间的比例，这可没有什么立得住脚的数据支持。”
“但是——”瑞德恹恹的：“如果我当初搬进这套公寓的时候选择装饰了这间卧室，你就不会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
艾凡捧着这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脑袋瓜子奇怪地看着他。
瑞德闻言惊讶地抬眸，眼中瞬间迸发出来的光彩映着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艾凡疑惑的样子不像是说谎，然后他的脸又一次红了：“你……”
“好吧，其实我是有些忌讳睡在别人、特指我不认识的或者紧紧只是认识的那些人或许睡过的床上。”
艾凡从小也不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的，80那一代长起来的孩子大多穿过别人穿过的衣服用过别人用过的书本，买不起红领巾拿红墨水染染色也都是常有的事情，他并不是会介意用他人旧物的人，只是床……他从小就抵触睡在陌生人睡过的床上。
可能是小时候见到的那些葬礼，将床搬到海边烧掉，拜托陪伴了亡者最后一段路的床神引领亡魂归入幽海。
这让年纪尚小的艾凡留下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于床的畏惧。
任何东西使用久了，就像是有了别样的生命力；只是那种生命活力并不是自己赋予它的，对此就会有些无法言清的忌惮。因此小时候家里捡回来一张村里首富淘汰下来的席梦思，大人们想给他，但艾凡拒绝了。
“所以你介意两个男生挤一挤吗？”
艾凡表示自己着实不太能接受睡这张床在得知了它的来历之后，他看着瑞德提着自己的建议：“或许我也可以睡在外面的沙发上，至于毯子，我下车的时候注意到楼下还有些正在营业的杂货店，我可以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售卖。”
“不必。”
兴奋于朋友会留下来的瑞德反应极快，拉住了侧身而过的艾凡的手腕快速说道：“我了解你说的那些店面，他们并不会售卖这些家纺用品，我们可以明天一起出门去不远处的百货商店挑选，以你的喜好购买你需要的所有物品来填充这间屋子，嗯，床也可以换掉。”
艾凡被瑞德这幅大动干戈的神态语气惊地站在了原地：“瑞德，你知道我并不想因为我，嗯……来打破你固有的生活模式。”
他皱着眉：“这有些，太夸张了。”
“可我，”瑞德舔了舔唇角，握紧的手掌松开又再度握紧：“我想给你一个特别席位。”
他坚定地、认真地，直勾勾地看着几步之外的朋友：“这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话。”
“哇哦，这真是……这可真是……”艾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在值得信赖的朋友家有一个按照自己喜好装饰的屋子、一个特别席位，这让从未正常交过朋友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朋友但内心深处也是渴望挚友的艾凡一瞬间无法言语。
他看着瑞德，眼里的细碎星光比瑞德曾经看到过的群星都要夺人视线。
艾凡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努力收拾好了起伏的情绪，带着一点鼻音地故意问道：“那我今晚要怎么办？”
他促狭地看着屋子的主人、目前唯一一间卧房的使用者：“瑞德？你总不能让我光溜溜地睡在沙发上吧，那会感冒的。”
瑞德羞红着脸咳嗽了一声，掩盖自己的局促：“嗯，我是说，我并不介意和你，挤一挤。”
“我是说……嗯，”他指尖挠了挠鬓角的位置：“我还是有些毯子的，只是没有床垫，so……”他说着摆了摆手：“我睡着的姿态应该还不错。”
他抿着下唇看向艾凡。
对方失声笑出来：“okok，我知道了。”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赶在害羞内敛的小博士恼羞成怒之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睡眠姿态也不错，教科书级别的标准。”
他咬着腮帮子，肩头耸动，弯着双眼含糊地问道：“那么休息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瑞德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从背影都能看出其紧张地将挂着一个艾凡认不出的玩偶的门打开，他侧过脸没敢看朋友的表情：“你先休息一下，等我整理好了外面，我们到时候再吃晚餐？嗯，大概八点，怎么样？”
他说着快速瞥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很好，非常整洁干净。
他又稍稍地挺直了一些腰板。
“可以。”
艾凡答应了下来，看着瑞德小心地将门关上。
他满脸都是笑意，回过头细细打量着这间……和瑞德表现出来的特质完全不太一样的主卧——面积很大，但家具却很单调：一个步入式的衣橱，一张目测一米五左右的床，一扇飘窗，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把铁质的椅子和一张宽大的木桌子，然后就是沿着墙角堆成‘砖头’模样的书。
艾凡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毛线，是一顶还没有完工的绿色毛线帽。
看到这个颜色艾凡不禁挑了挑眉，不知道瑞德是打算送给谁，又或者是……自己带。
他想着有趣地前后翻了翻这顶帽子，意外地针线细密做的非常不错——就是颜色太尴尬了些，不过这个年份的西方人应该也不讲究这个。他笑着将帽子放回去，走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了一下外边，华盛顿的夜晚热闹非凡，霓虹灯彻夜不停，巡逻的警车也三五不时的会看到从门口经过。
一个不错的生活位置。
艾凡放心地点了点头，为瑞德。
他盯着路上那些行色匆匆或是开怀大笑的行人们观察了很久，渐渐地一股困意慢慢浮了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铺得整齐的床铺，没有选择它，而是靠着椅背一手支着脑袋，放松地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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