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盼兮，想变成人吗？
自永银宫出来，回去的路上，牧云笙一直在想这件事。
天下至宝，牧云珠，它能帮盼兮变成人吗？
这件事，他也在想着。
可惜一路回到金宁院，什么结果也没想到，连头绪都理不出一点。
“殿下，下着雨怎未撑伞？”
兰钰儿站在大门口，手里举着把竹骨绸伞，见牧云笙顶着雨从远处走近，忙拎起裙摆小跑过去迎他。
“不碍事。”
牧云笙抹一把额上的雨水，蓦地想起离开时还在昏迷中的盼兮，心急之际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就往院里跑。
“笙殿下，你找穆如公子吗，他一刻钟前刚走。”
兰钰儿不明就已的跟上去。
牧云笙已跑到屋檐下，慌里慌张踢掉脚上的皂靴，解开外袍丢到一边。
“笙殿下？”
兰钰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在……找什么？”
穆如家的公子已经走了，此刻屋内空无一人，那牧云笙在找什么？
“兰钰儿，你去打些热水给我。”
牧云笙却头也不回的吩咐。
“是。”
兰钰儿放下伞，脱掉丝履上了台阶，又看了几眼牧云笙后才转身离开。
牧云笙径直往房里走去，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袍，神情有些紧张不安，画室、卧房、书房，都没有，他有些着急了。
“……盼兮？”
忍不住开口叫她的名字，叫了一声又有些踌躇，他记得上一次他说给她取了名字叫“盼兮”，她突然就很生气，然后一走数月。
可不叫她盼兮，她又叫什么？
盼兮？
“走了吗……”
遍寻不见，偌大的宅院寂静一片，唯有院中落雨声淅淅沥沥，偶有微风拂过，吹得廊下风铃叮铃响。
牧云笙垮着肩头独自一人立在房内，背影看着单薄落寞。
那么盼兮去了哪里呢？还会再回来吗？这一次又为什么要走呢？因为苓鹤清在周围布下了会伤害她的阵法吗？
想到这，牧云笙往外头跑去，光着脚在石子小路上跑，结果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
真是个小孩子，宫里的人虽然怕他厌他，但牧云勤对他的宠爱却是人尽皆知，从小锦衣食养着他，一众皇子公主里大约他最娇贵，细皮嫩肉的，小石子咯了脚能不摔么。
“……”
这一跤跌得有点疼，牧云笙拧着眉撑起身，一瞬间有点子想哭，早些时候挨了牧云勤一记耳光，到母亲处时又心疼母亲受难，他真是身心俱伤，回来一看盼兮又不见了……
“你这个傻瓜……”
正坐在地上自哀自怜着，清冷如风的女子声倏地冒出，牧云笙一怔，抬头望去，发现盼兮没有走，就坐在正前方的屋檐下。
落雨成帘，水雾氤氲，深棕色的长廊上，盼兮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全都放下来了，衬得脸蛋越发娇小。细眉弯弯双瞳剪水，唇点朱红肤白似雪，清逸出尘的身姿犹如九重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还坐在那做什么，下着雨，看不见吗。”
她淡淡的声音穿过雨帘透过来，牧云笙听了，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往她身边走。
“盼……”
牧云笙的嘴唇开开合合，想叫“盼兮”又不太敢，走过去了也不敢靠太近，低眉垂眼乖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不是你取的名字么，你若喜欢，尽管叫便是了。”
她原本的名字，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意义了。
盼兮，盼……兮……
也罢，从今以后，她就是盼兮吧。
“盼兮……”
牧云笙倒是挺高兴的，立在绵绵细雨中，对着她嘴角弯弯的笑开，顿一顿，从袖中拿出牧云珠，不由分说往她面前一递。“盼兮，我……”
“嘭”的一声，盼兮被牧云珠散发出的微尘力量击飞，甚是狼狈地撞毁了一扇木门，重重摔到房内的地上，袖摆勾翻桌案上的砚台，残留的墨汁撒了她一身。
“盼兮！盼兮！”
牧云笙吓坏了，也不知哪里出了错，盼兮像被什么东西打飞了，他连忙爬上长廊，连滚带爬往她身边跑。
“牧云笙，你拿牧云珠来对付我？”
盼兮惊愕的望着牧云笙，对他的举动充满了不解。
“我……不盼兮，不是的，我没有……”
母亲不是说牧云珠是天下至宝么？母亲还说盼兮想变成人，那他直接把牧云珠给她不就可以了？那为什么盼兮会说他用牧云珠对付她？
“盼兮，不是……不是的。”
牧云笙试着解释，一段话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说完。
“……”
盼兮听罢，略有点无语，其实她知道牧云笙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她，刚才只是觉得吃惊奇怪而已。
“珠子里有东西，是我所不能轻易触碰的东西，你把牧云珠收好，不要再给我看了。”
“哦哦，好。”
他听了，随手就把牧云珠丢到远远的地方，末了曲着双腿在她面前乖巧地跪坐着，“盼兮。”
“……”
盼兮抿一抿唇，抬眼看向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牧云笙，少顷，起身朝他走去。
牧云笙看着她靠近，身体一下子绷紧，神情瞧着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心里在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向自己。
“你这个傻瓜……下着雨不打伞，淋湿了不换掉……”
盼兮走到他面前，手缓缓抬起，冰冷的指尖落到他发上，顺了顺他湿哒哒往下滴着水的几缕黑发。
牧云笙呆在原地，好半响后才如梦初醒，身体往后拱了拱，不太好意思地低着头，“我一身湿意，你别靠太近，若是把寒气渡给你就不好了。”
“牧云笙。”
“在。”
“我是魅，无知无觉，不畏冷暖，不会生病。”
盼兮莫名有些恼火，牧云笙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她待他那样苛刻不好，他为何还笑吟吟看着她，一副好喜欢她的样子。
“我母亲也是魅灵。”
牧云笙慢慢抬起头看她，墨色的眸子清亮真挚，“可那又如何呢，盼兮，就只是盼兮，是什么，不重要。”
“……”
一刹那间，似有一股暖流涌入冰封已久的心湖。
院子里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剩丝丝缕缕的雨丝随风飘摇。
微风夹杂着寒意灌入屋内，牧云笙打了几个喷嚏，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风吹着盼兮的发丝，她默默望着牧云笙，片刻后隐去身形。
不多时，外头传来穆如寒江兴高采烈的嚷嚷声：“姐姐，那些阵法符纸都被我清理干净了！”
“寒江？”
牧云笙又打了个喷嚏，他揉一揉鼻子转过身去。
穆如寒江同样一身湿意，额前总是炸着的刘海经过雨水冲刷后服帖下来，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狼狈，兴冲冲到屋里后不见盼兮，面色登时有些不好。
“牧云笙，姐姐呢？”
“你是说盼兮？”
牧云笙被风一吹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就往地上倒。
“哎牧云笙！”
穆如寒江忙奔过去扶他，一摸他身上在发热，二话不说捞起来公主抱抱在怀里往内室跑，“你说你体质差淋什么雨。”
“寒江……”牧云笙打着颤，嘴里细细碎碎在咕哝什么。
穆如寒江耳朵凑过去，皱眉道：“什么？”
“盼兮……盼兮……”
光听见他念叨着“盼兮”，念了一句又一句，穆如寒江翻了个白眼将他剥了个干干净净，再把白嫩嫩赤条条的他塞到被子里，跟裹婴儿似得裹好。
“盼兮盼兮的叫谁呢，都烧糊涂了还念叨。”
须臾，猛地睁大眼，“盼兮……莫非是姐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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