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之后，他们总算是把车重新开回了柏油公路上，顺便还把两人的位置掉了个儿。说实话，在同样没碰过方向盘的情况下，哈利并不觉得自己的技术会更好一点儿，但他还是主动坐到了驾驶位上，而不是进一步挑战里德尔脆弱已极的耐心。
他们磕磕绊绊地上了路，随着这辆可怜的吉普车一起在哈利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糟糕水准中来回颠簸，哪怕不去看，哈利也能想象到里德尔现在的脸色该有多可怕，他有点心虚地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鼻子，但很快又把手放了回去，死死抓住打滑的方向盘。
“你觉得这一次会是什么？”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哈利开始尝试打破尴尬的气氛，他绞尽脑汁地寻觅着合适的话题，得到的回应却只是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冷哼。
里德尔一换过座位就把车窗玻璃全部降了下去，他妥协的条件之一就是让自己的视线一直停在麻瓜汽车以外的地方，哪怕是在听到哈利的提问之后，也没有转头看上一眼。
“那还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哈利，要我说，你若是不更专心一点儿，我们很可能连接触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别告诉我你想通过制造一起车祸来达到和我同归于尽的效果。”
里德尔的态度更恶劣了，哈利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正瞥见他抿得死紧的唇角。
“我，我……好吧，我们等会儿再谈这个。”
这种近乎偏执的成见显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的，哈利立即放弃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沉默着抓紧了方向盘。
说实话，他们真得庆幸这条路足够宽阔，在刚刚的那个急转弯之后也再没出现过什么过分艰难的路况，哈利一路开着，逐渐也摸索到了一点方法，总算能让车子行驶的稍微平稳一些了。
里德尔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却在不经意间松开了车顶的把手。他稍稍向后仰，靠在弧度完美的海绵椅背上，揉着眉心沉沉叹了口气。
哈利闻声看去，很快意识到对方压根没打算开口，男孩悻悻地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一丝困惑却随之在心头掠过。
里德尔看上去实在过分疲惫了一些，就算之前那个世界给他们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但对方至少还拥有过一年的休息时间……他的状态至少不该比自己更差才对。
哈利不自觉地皱起眉，现在这种情况明摆着是在告诉他，就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必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那会是什么呢？
哈利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有了新的发现。沿着公路开出去半个小时，他们终于远远看见了终点，那似乎是一座小镇，里面的房子都不高，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簇拥着教堂高高的尖顶。
“我们还要进去看看吗？”
现在再看到小镇这一类的存在，哈利可就半点儿都不觉得轻松了，恰恰相反，他虚虚踩在刹车上的那只脚都有点打颤，仿佛只要里德尔的态度有一丁点儿犹豫，他就会立刻狠狠一脚踩下去，然后掉头开回他们来时的方向。
“当然，要么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里德尔没好气的回答，他终于愿意转头看哈利一眼，目光中却还带着满满的嫌弃。
要是搁在之前，这眼神能在第一时间把哈利点着，但现在，男孩却只是怔了怔，瞳孔因为诧异而略微缩紧——
说实话，当那双黢黑眼眸中流露出如此有富人味儿的情绪之后，他反倒有点被吓着了。
哈利抬头目测了一下到小镇入口的距离，他稍微踩了踩刹车，把速度又往下降了一些，然后还是忍不住看向再度扭过头去的里德尔。少年黑魔王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拒绝再和哈利发生视线接触，目光流连在车窗外面，手指颇为不耐地敲打着车窗边缘。
无论如何，在开车的时候讨论问题……他还是放弃这个找死的打算吧。
哈利微微张开嘴，很快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开进小镇，用蜗牛似的速度把它在公共停车场里停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有功夫用手背擦一把颊侧涔涔而下的冷汗。
梅林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几乎在他堪堪把车子挺稳的那一刻，里德尔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少年黑魔王神色冷淡地环视四周，他仔细打量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目光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困惑。
这个世界，和他设想中的很不一样。
“啊哈……虽然这样想可能太乐观了一点儿，但也许这一次我们进入的不是以恐怖为主题的世界呢？”
本着不放弃任何可利用资源的原则，哈利升起了所有车窗，在确认它们全部严丝合缝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四扇车门，等他最终站到里德尔身边的时候，那双黑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完美收敛。
里德尔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哈利，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但那话说出来却让人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哦，那你以为这一次的主题会是什么，爱与和平吗？”
一股火气猛地冲了上来，哈利几乎要压不住动手揍人的冲动了，但里德尔对这个见好就收的时机实在把握地很到位，他只轻轻哼笑了一声，就转身走进了眼前的食品超市，也不管自己气得要爆炸的同伴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知道哈利最后还是会跟上来的，毕竟他最后撂下的那句话还不至于彻底把男孩惹毛，虽然……也差不了多少了。
事实上，哈利的确憋着火气瞪着里德尔的背影足足看了几分钟，直到少年欣长的身体彻底消失在一排排货架后面，他才意识到对方大概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了。这个事实让哈利更窝火了，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发起来，但理智最终还是压倒了冲动。男孩重重合上双眼，用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好不容易才劝说自己迈开步子，走进了眼前的食品超市。
再忍一忍，等他们下次回到那个房间里，他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对方狠揍一顿……虽然，尽管，也许他并不能办得到。
承认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让人沮丧，哈利拖着脚步越过一排排货架走到自己的黑眼睛同伴边上，兴致不高地摆弄着眼前的几包膨化食品。他把充了气的塑料包装揉的嚓嚓直响，本以为能稍微缓解一下压抑的情绪，但心头攒着的一团火焰却越烧越旺，仿佛很快就要彻底蔓延开来，烧成一片燎原火海。
“专心，哈利，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在这之前，里德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实在是抱了几分戏谑心思的，他就是有意要惹怒哈利，想看看男孩心头窝火又无从发泄的样子，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仿佛是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而来，死亡的灰垩气息被裹挟着化它的一双羽翼，里德尔不确定在刚刚的那一瞬间里，自己究竟幻觉似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但那无比强大的压迫感已经足以向他说明，这个世界，比他之前设想的更为恐怖。
而现在，它……正在靠近，并且无可阻挡！
“什么？”
哈利犹自带着一丝怒气抬头看过来，绿眼睛里跳跃的火焰却在对上另一双黢黑眼眸时猛然一滞，他迟疑了一下，心跳毫无征兆地跟着停了半拍：“你不会，也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在这方面，哈利倒是格外的有经验，虽然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但他也确实不止一次地被这些幻境折磨到心力交瘁，如果现在能看到它们的人变成了里德尔，那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是啊，非常，非常不得了的东西……”里德尔微扯唇角牵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阵尖利的汽笛声打断，它比寻常的火警更加响亮刺耳，像是一柄钢挫，在哈利耳膜上来回碾磨，这让男孩忍不住皱起眉，并试图掩上耳朵。
“这玩意儿……好像是防空警报？”
里德尔同样皱起眉，眼底光芒更暗了几分，他一边低声自语，一边就忽然拽住哈利手腕，快步往外走去。
现在人群也开始往收银台的位置聚集，人们纷纷围到透明的落地玻璃旁边，却没人敢从屋子里出去。几乎所有人都在竭力望向更远的地方，直到他们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跌跌撞撞，慌乱至极地往这边跑过来。
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一直滴落到整洁的蓝衬衣上，没人知道这血迹是从哪儿来的，但四周已经有压抑的抽气声伴着女人的低声尖叫一并响起。
这声音终于让一些还算冷静的人反映了过来，超市的大门很快被打开，那个老人也被接了进来，而他充斥着惊惧的叫喊立即在超市中响起：“雾里，雾里有东西，它拖走了约翰李！”
雾？
仍旧茫然的人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外面，但此刻不说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至少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哪里来的雾呢？
“你在胡扯些什么，我要回到我的车上去！”
突如其来的恐慌还是摧毁了一些人的自制力，那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与其说是不信，倒不如说是被吓坏了，他一把推开门口试图阻拦的店员，拔腿冲向了近在咫尺的停车场。
然而就在他冲出门去的那一刻，迷雾遮天蔽日，滚滚而来，顷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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