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沅湘宫一片萧瑟,那些柔弱无骨的鲜艳花朵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茎趴在土壤上,不多时就会化进泥土。
贤妃驻足在中宫外,桂花稍有些颓败了,落了满地的花瓣,另一旁的梅花树虽还没什么眼色,枝形修剪的却极好。
贤妃收回目光:“这些个树有什么意思,空占着地方,坐在廊下看都看不出去。”
侍女扶着她的手,“皇后无子,哪知冬日落雪时,小皇子在上头打雪仗的乐趣,光秃秃的枝条看着就可怜。”
“是这么回事。”
贤妃心满意足的离开:“就该种些一年一生的鲜花,赏心悦目一夏,冬日自有冬日的玩法。”
回到沅湘宫嬷嬷告诉她家里来信了,贤妃心情悠哉的展开信纸,看完后冷哼一声。
“怎么了,娘娘?”
“严惊月那猴精的货,我弟来替她讨骆飞龙了。”
贤妃将信团握在手中,目光狠狠的盯着窗外,自己也奇怪,明明严惊月没做过什么,但她从头到脚都让人不放心。
嬷嬷也说过,有那么一张脸,又生了玲珑心,甘心当个下人真是太难了。
“天爷嘞。”
嬷嬷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迫切的问:“大人竟真说替那蹄子要人?”
“自然不是直说替那妖精要人。”
贤妃白了嬷嬷一眼,心情像看着宫里合不来的妃嫔晋升一般,“说是他有差事要人做,让我晚上安排骆飞龙出宫。”
嬷嬷见她表情不好,宽慰她:“这么说来,兴许真是陆大人有差事呢?”
“若真有差事,只会让我安排个机灵的出去,岂会点骆飞龙的贱名。”
嬷嬷吓了一跳,摆摆手让侍女都退出去,才对贤妃说:“娘娘,使不得啊,咱们宫里现下没有心脏的,难保以后啊,还是要小心说话。”
“怕什么?我不怕。”
贤妃冷哼一声:“我若真怕什么龙啊凤啊,当时就不给那蹄子叫这么个名儿,笑话。”
贤妃嘲讽一笑:“等我儿子真成龙我再小心说话吧。”
“那骆飞龙,咱们给不给她送出去?”
贤妃喝了口茶,又捡了块点心轻咬一小口,闲等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送她出去吧。”
陆九行传信来,别说要个丫头,更难的事贤妃也肯冒险去做。家里母亲没的早,父亲也是个不长寿的,就剩下陆九行这么个亲人。
什么堂的表的就是得势就亲热,落魄就做鸟散尽,她通通都不信。
骆飞龙从油车出来还没大看清就被严惊月一把拥住,骆飞龙轻拍了拍严惊月的背,脸贴着严惊月的头发,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
脏兮兮的马棚,屋檐矮到伸手可碰的屋子,脚底踩上去泞软的能把脚吞进去似的,不知哪里散发着油腻腻不太好闻的味道。
门被猛地推开,骆飞龙站的离门太近,门扇几乎打到她的背。推门的人也骇了一跳,连忙赔不是:“哟哟哟,姑娘金尊贵的,快瞧瞧疼不疼?别叫我这毛手毛脚的给碰坏了,那真是该死。”
骆飞龙心都颤了下,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只沉重的呼吸着。
“我没事。”
骆飞龙勉强说出话。
那人又说了好多好话才离开,一步三回头的生怕给她碰坏了。
这里没有宫中那般富丽堂皇,入眼虽脏兮兮湿漉漉的,但…
骆飞龙久久注视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像有所感应似的回头对她赔笑揖。
但这里没有无来由的责骂,更不会被泄愤挨打,骆飞龙茫然的收回目光看着严惊月:“我们,真的出来了?”
严惊月握着她的手:“走,外头有台舍的人跟着,等以后有外出的差事,咱们再伺机逃跑,不急一时。”
“我想去个地方。”
骆飞龙说。
严惊月问:“你说什么地方我带你去,你这么多年没出过宫,不晓得路怎么走。”
“我记得路,那条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骆飞龙不在乎身上油腻腻的味道:“要陪我去吗?”
是一条不太宽阔的巷子,也远没有曼梦楼那么繁华,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窗扇挂着半褪色的彩布,门大敞着,纱幔被风吹的飘来飘去。
就好像阴森诡谲的地府一般,里面的嬉笑声让严惊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笑着走出来,脸还看着里面不知在同谁说话。
严惊月反应过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她小心翼翼的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骆飞龙。
“我娘已经死了,我知道。”
骆飞龙语气平静:“沈无波故意让我知道的,他真的该死。”
“要…”严惊月想说些话安慰,又觉得大悲面前说什么都那么鸡肋,“要进去看看吗?”
“要的。”
一只手揽住严惊月的肩膀,瑄持冲她一笑,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搂着她进去。
骆飞龙在看到瑄持那一刻恍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出宫,只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怪梦。
二楼雅间像早就备好了,瑄持带着严惊月进去,骆飞龙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握着根簪子,打算发生一点不好的事就动手救人。
雅间里别有洞天,装裱的书法,绘制灵动的屏风,红木的矮桌,还真像那么回事。
严惊月想扒开瑄持的手,瑄持笑着任她扒,依然纹丝不动。
“瑄持。”
严惊月念他的名字。
骆飞龙吓疯了,没想到严惊月敢叫太子的大名,一时之间握簪子的手更紧了几分,只等太子发怒,她就要窜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瑄持病危发怒,手撑着下巴,悠哉的问:“何事?”
严惊月挣扎的筋疲力竭,气声微弱的骂:“混蛋。”
“嗯。“瑄持看热闹一般轻笑,“我是。”
骆飞龙看不懂了,站在一旁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没想到瑄持朝他看过来,眼神不似看严惊月那般带着笑意,而是冷冰冰的说:“你要坐下就把簪子收起来,你要想扎我,先给我说说理由。”
骆飞龙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视死如归的说:“放开她。”
“我不放。”
瑄持一手搂着严惊月,一手拿筷子夹了块松软漂亮的樱桃糕放在严惊月面前的盘子里。随后挑衅的抬起头:“你嫉妒?”
骆飞龙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人都把男人当宝。”
“我是说。”
瑄持低头看着严惊月,伸手拨开她散在脸上的碎发,“你嫉妒我吗?”
“什么?”
骆飞龙从没有觉得跟人说话这么困难,像是在听人念经,云里雾里的听不懂。
瑄持却神色认真:“我问你,你会因为我搂着她嫉妒我吗?你对她什么心思?”
严惊月诧异的看着瑄持,骆飞龙则一头雾水,下意识发出:“什么?”
“我知道了。”
瑄持又轻松的笑起来,对骆飞龙招了招手:“看来是我想多了,来,坐。”
骆飞龙没听懂瑄持说什么,严惊月可是听懂了。她知道有些达官显贵好男风,也听过宫外来的妇人跟贤妃讲过一些世家小姐的秘闻,丫鬟都让当家主母拖出去打死了。
但瑄持怎么会想到这上头,严惊月一时分不清是瑄持想法清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知为何,直觉有些别的事。
瑄持松开揽着严惊月的手,倒了杯酒递给骆飞龙,骆飞龙接了不打算喝,放在桌上。他又倒了杯递给严惊月,在严惊月接过之前又突然改变主意,放在了自己面前,“你别喝了,你喝了又要醉。”
严惊月想走,半站起身时,守门的侍卫明显被提前特意叮嘱过,微微撩起袍子露出闪闪发光的利剑。
严惊月无奈又坐下了。瑄持笑着摇摇头,很得意的端起酒杯面相骆飞龙:“祝贺你逃出生天。”
骆飞龙本不打算喝酒,但听了这句话又觉得想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慢…”严惊月阻止不急,忧心忡忡的站起身坐到骆飞龙旁边,回头质问的看着瑄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们盘算着出宫,还知道她叫骆飞龙。”
瑄持手指轻敲杯口:“严惊月,再提醒你一次,孤乃东宫太子,未来的天下储君。骆飞龙?把她九族都诛了也不为过。”
“名字是贤妃赐的,与她什么相干?”
严惊月半挡在骆飞龙前面,“还是等你有真坐上龙椅再说吧!”
“我向来为所欲为,还有谁不知道?就算我今日把你收了,老二那个懦夫也不敢如何,定多哭着去同父皇告状诉苦,暗中鼓动朝臣弹劾我。”
瑄持微微抬起下巴。
他睨着严惊月:“我和他不同,不仅身份不同,性子更是不同。若他敢对你做什么,我用不着跟谁告状,先结果了他替你报仇,再把你好好的接回来,仔细的疼你。”
严惊月气到颤抖,瑄持当着骆飞龙和侍从的面口无遮拦,发疯发的倒是一如既往。
“真是笑话。”
严惊月把茶泼到瑄持的脸上,几片茶叶落在他挺翘的鼻梁,瑄持睫毛上都沾着水珠,没了笑意,但也没恼,一时之间瞧不出什么意思。
侍从都是跟了瑄持好些年的,从严惊月叫他大名时就觉得下巴要掉,这时候都紧绷着一张脸,等待着暴风雨降临。
严惊月看他狼狈了,终于觉得心情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语调:“如今闹到朝堂了,太子殿下,往后的事可不由你们说了算,朝臣们可都盯着。”
“那又如何。”
瑄持油盐不进,疯的彻彻底底:“他们何时没盯着我?我算是明白了,无论我提醒你几次你都不会记得我是太子,不过也好,你不要把我当太子,你就把我当个人,你叫我瑄持我特别高兴。”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隔着桌子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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