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舞阁

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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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璇这夜几乎没怎么睡,但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醉花间深处,羽离姑娘的那个院子。云淡风轻,月色正浓。她倚在栏杆处,抬头仰望天空,偶尔有流星划过天际,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花瓣轻轻然地,自枝头飘落,落在她的衣衫上,她抬手轻轻拂过,草丛间突然跳出一条通体雪白的狗来,她先是吓了一跳,愣怔在原地,看着那条狗慢慢靠近自己,然后乖巧地在她面前坐下。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那条白狗摇着尾巴过来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掌。

司马璇嘴角弯了弯,只有在梦里她才不怕狗。

立夏半倚半靠在司马璇的床前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听见公主殿下来来回回翻身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冷不防一睁眼睛,就看见司马璇闭着眼睛,唇角半弯。

立夏顿觉脊背发凉,蹑手蹑脚站起身,和另一个睡在一侧的值夜婢女换了个位置。公主自打摔坏了脑子,行为越来越诡异,立夏都觉得她病得不轻。

第二日一大早太医又来为司马璇诊脉,司马璇的脉象与常人无异,然而太医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还是不能开口讲话。皇上问起来,太医不肯承认自己医术不精,只道是公主近来行为反常,不光是因为脑部受伤,恐怕在情绪上也有郁结在心,然后这心病就体现在失声上。

于是药量又重了。

司马璇饭后服过汤药之后,照例要下地去走走,立夏跟在身后,随身带了一些坚果零食。

这日天清气朗,偶尔有风却又不让人觉得寒冷,司马璇来到湖边的亭中闲坐。方一坐下,忽然忆起那一日她在湖中央见到的恐怖画面,起身便要走。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如果说她见到的是真的,那么可能这湖底掩藏着一具尸体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司马璇有些头皮发麻。

立夏不懂她这是何意,急问道:“公主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司马璇想了想,随即在立夏手心写道:坠,湖底,捞

立夏在司马璇身边久了,单凭这几个字,已经能揣摩出主子的心思,于是即刻喊人:“公主殿下的坠落在湖里了,快多喊些人手过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是什么时候将什么坠落在湖里了。

湖边一时热闹了起来。司马璇在亭中坐着,边吃瓜子边等,如果能找到那个坠,就可以证明她那天是真的见鬼了,虽然说证明了也没有什么用,但是能满足她的好奇心,而且,闲着也是闲着。

宫人取了小船来,四五艘小船一齐下到湖里,从湖边开始搜索,有几个水性好的,直接潜入到水里。一会儿工夫已经有所收获,不光是有坠,还有手镯、耳坠、金器等等。但没有司马璇要找的那个。

司马璇看着捞上来的这些东西,心想,这湖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啊……

回寝宫用过午膳,司马璇又来到亭中,或许是那风吹得太过惬意,又或者是太医给开的汤药安神效果太好。司马璇倚靠在坐凳栏杆上小睡了片刻。

醒来时宫人已经退下,连立夏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凉亭的石桌上仍然摆着瓜子和水果,一旁的地上零散地摆放着从湖底里打捞上来的物什,还带着水气,将地面都殷湿了一大片。

司马璇抓起一把瓜子,仔细回忆那天所见的情形,再低头看向地上的物件,其中有一枚坠,和她见过的那一个很像,质通透,做成小鱼的形状,在阳光与水滴中更显翠绿,鱼尾处一抹嫣红格外引人注目。

没错,就是这个,虽然年代久远,绳子早已腐烂消失,但坠却在湖底沉睡着,大抵比它曾经更加润泽。

司马璇弯下腰准备捡起来仔细端详,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你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找我吗?”

司马璇猛地回头,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洒了一地,她想大叫:鬼啊!

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个鬼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脸部已经腐烂不堪,甚至有一侧脸上连皮肉都没有,只露出一截森森白骨。披头散发破衣烂衫分不清男女,但刚刚说话的那个声音是女鬼没错!

司马璇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以为只有当自己灵魂出窍的时候,才会看见鬼,没想到现在肉眼也能瞧见,一时哭得更凶。

女鬼将高低不平的眼眶向上推了推,不屑道:“你自己不也是鬼?哭什么哭?”

司马璇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心想:我不是鬼,我是人,你才是鬼!

“对啊,我是鬼啊。”

女鬼坦然道。

司马璇:……

女鬼又道:“看样子你是刚死不久吧,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这个皮囊找的不错嘛,跟你很像,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司马璇:……

这只鬼在说什么?怎么她完全听不懂?

女鬼围着司马璇转了一圈,摇了摇头:“不对呀,这人还有气息,既然你不是借尸还魂……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鬼见司马璇仍然是一脸茫然,又感慨道:“没关系,我也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大概是死的时候太过伤心,记不起来了,不要难过,大多数鬼都是这样的,总有一天还会想起来。”

司马璇试着移动了一下僵硬的小腿,勉强向旁边挪蹭了一步,虽然腿软,但身为公主的自尊心,让她□□地站住了。

她故镇定地扶着桌子坐下,心想着,这女鬼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但是长得也太难看了吧?

似乎是为了消除她心里的疑虑,女鬼解释说:“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吗?可惜我照不了镜子。但是我也忘记我以前是什么样了。”

司马璇这才想起来,女鬼似乎能够读懂她想说的话,即使她发不出声音。

司马璇:你能变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样子再跟我说话吗?

司马璇觉得自己的早饭和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好了。”

女鬼的声音再次响起。

司马璇一抬头,看见立夏坐在她对面,立夏?

“哦,原来这个小丫头叫立夏是吗?”

女鬼道。

司马璇:你干嘛变成立夏的样子……

女鬼:“也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不过我刚刚消耗了太多灵力,估计有一阵子得维持这样了。”

司马璇: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湖底?

司马璇自记事以来,从未听说过这湖里死过人,也从未见过那鱼吊坠,这女鬼应该在这里很多年了。

女鬼摇头道:“我说过,大概是死的时候太过悲伤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同时我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司马璇突然觉得女鬼很可怜。常听人说,人死了以后,许多原本不知情的事情也会变得明朗,却从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可怜的鬼在人间游荡。

女鬼反问司马璇:“你真的是公主吗?”

司马璇端坐着挺了挺后背:如假包换。但我虽然没有死,却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一年前。

不能说话,她少了很多倾诉的欲望,没想到第一个分享秘密的对象,会是一只女鬼。

女鬼听了司马璇的话也很是震惊,“照你这样说,这些事情不是你从前经历过的么?那你应该见过我很多次了才对,为何还要这么害怕?”

司马璇摇了摇头:不,我从前从未见过你,我醒来以后,不是所有事情都和从前一样,比如我现在不会说话,而我也改变了一些事情,所以之后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都是第一次。

“所以你其实不是哑巴?”

司马璇:……

“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说话,怪可怜的……”

司马璇叹一口气: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情况,要告诉我一些什么,才让我看清那坠的样貌进而来寻找。

女鬼也叹气:“我也以为你是知道我过去的人,所以才来唤醒我。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那一日猛然睁眼,就见你站在湖面上。”

然后一人一鬼一同叹气。

这时真正的立夏带着宫人再次出现,想来是方才见司马璇睡着便暂时退到一旁候着,这时见她醒了,便又重新动工。

司马璇再转回头来的时候,女鬼已经不见了,她只好弯腰拾起那鱼吊坠,悄悄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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