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坚持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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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璟在毓秀宫陪着叶君珏用完膳，就回了御书房。皇帝夜宿毓秀宫，后宫惴惴，前朝暗涌。皇帝的后宫除了维持两国邦交的和亲公主郡主，基本就是公卿世家之子女。

太后之父荆家族长荆世文为当朝丞相，嫡孙女荆思思与墨璟青梅竹马，顺利成为皇后。司家族长护国公司昭德，虽没有实职，却是一等公爵位，护国公世子司宸恩是司贵妃嫡亲兄长，现任吏部尚书。林家虽不显赫，林清泉在工部仅任都水司郎中，其女进宫升至正三品昭仪，其子弃文从武，是个厉害人物，升至皇城禁军副都统领。

说后宫就是一个小朝廷一点都不为过。

今日递了牌子的就有丞相荆世文，吏部尚书司宸恩，工部尚书陈威远，兵部侍郎左镇。墨璟这才想起落英殿有年容华，是戍边王的庶子，左镇嫡亲姑母嫁为戍边王正王妃，戍边王为了表示自己的臣服，将一个不受宠的庶子送进了宫，墨璟向来不好男风，可突然宠了一个德妃，年家和左家心情很是复杂。

陈尚书是因为月前九江决堤一案，该案最后牵查出林清泉。除了工部尚书，其他三位大概都是来探口风，墨璟也懒得一个一个地应付，让福林将人全请了进来。

看着花甲之年的的丞相带着几人下拜，墨璟暗自冷笑，这些所谓的老臣重臣，不过是纠着他床上那点事不放。也不是他不尊老，一想到下面这位面上一本正经的老人有打算让他养一个野小子的打算，墨璟觉得膈应。他一直都有打算让皇后生个小太子，实在不行，抱个小皇子放到中宫抚养。荆家对他襄助颇多，荆思思是他表妹，情分不浅，但是，有些东西，他乐意给是一回事，被人耍手段弄走又是另一回事，当皇帝的，控制欲总是比常人要多一分。

“众爱卿平身。丞相大人，当以身体为重。福林，看座。”

荆丞相推辞一番坐了下来。

“老臣久不见太后和皇后，很是想念，特来请示皇上。”

“丞相大人差人知会一声就可以。”

“礼不可废。”

墨璟心骂虚伪，前朝后宫互通消息的还少了，这会儿假惺惺地跑来请示。因着过去在太康宫变中失去叶君珏，墨璟不想再次经历那次宫变，但是朝廷中最强的两大势力司荆两族，想要当三皇子扶起来，就得剪除这两大家族的势力。

“朕就指望着皇后这一胎，荆夫人可进宫多陪陪皇后，皇后生产之前，丞相和老夫人，进宫看皇后，尽管去就好了。”

荆世文连称惶恐，最后推辞不过，才谢恩接受了。像司家和荆家这样的大族，爬得越高，礼数却是越周全，总之让他这个做皇帝想挑点错处敲打敲打都难，否则他也用不着放任司家的野心。这三人既然是来探他的口风，他怎么也不能太过吝啬。

墨璟自个儿不爽，也就不想让别人爽，接着又说道：“国事繁忙，这等小事可不必次次来请示朕。大家都是老臣，这点分寸还是能够掌握的。”

这回荆丞相不止口称惶恐，心中还真是惶恐了。墨璟的措辞并不严厉，却总让人感觉有未尽之意。

“二皇子上月入了太学，至今还没有伴读。恕臣僭越，皇上是否另有安排？”

皇亲贵族将嫡子送入宫做皇子伴读，为一种政治投资，各皇子及外家也将此为拉拢大臣亲贵的手段。在墨璟当上皇帝之前，司家支持的是墨璟的兄长墨珏，墨珏一党败掉前夕，司昭德说动老皇帝，把嫡女说给了墨璟做侧妃。因此司家和墨璟素来就有嫌隙，墨璟本就不太可能立二皇子为储，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司家勉强还可以借着势大争一争。墨璟本就防着司家，因此一直将伴读一事拖着，后来又窥见司家的野心，更不愿将牵扯更多，上一世，墨璟数次驳了司家的请托。墨璟就是个傻的，要护着后宫，要护着大臣，结果自个儿还得让叶君珏来护着。

“司尚书确实僭越了。”

皇子外家介入皇子伴读的遴选自来就有的，司宸恩那句僭越无非讲的是虚礼，不料被墨璟不咸不淡地噎了回来。司宸恩心中惴惴，可为了司家的荣华，还是提着心说道：“皇子的教育关乎社稷，微臣无限惶恐，还请皇上明示。恕臣托大了，二皇子既然叫微臣一声舅舅，臣还得多问问。”

“司尚书可担着吏部的重担，前朝有能臣干将，朕才能偷得一份清闲。二皇子是朕的儿子，选伴读的事其实算得上是朕的家事了，朕自有安排。”

墨璟本想说，他有三宫六院，如果都来攀亲戚，他可忙不过来。墨璟登基不过五六年，根基不是特别稳，还有必要与世家大族保持表面的和平。

“臣不敢当，臣惶恐。”

墨璟心说，就是要让你惶恐。

墨璟正在御书房敲打重臣，福林闯了进来，说后宫遣人来报，三皇子急症。墨璟见福林神色有异，打发了四人，让福林如实禀报。

“皇上，三殿下突发急症，下半身疼痛异常且不能行动，御医说是三殿下被针扎坏的，损伤了神经，束手无策，宝华宫贤妃深知事大，去请了太后和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去接三殿下，恰好在太后和皇后娘娘前一步到了宝华宫。德妃娘娘的诊断和御医的诊断相同，怒斥御医无能，就要给三殿下治疗。皇后娘娘到了后，斥责了贤妃娘娘照顾皇嗣不力，贤妃娘娘指出是德妃娘娘违制给三殿下施针。太后娘娘随后驾到，相信德妃娘娘谋害皇嗣的言论，不让德妃娘娘给三殿下救治，要拿下德妃娘娘治罪。”

墨璟听了开头，就知道事情不妙，边听边往宝华宫，自责自己还是大意，重来一次，接近叶君珏，后宫的平衡早就破坏，他却没有多加防范。

“三皇子情况，德妃是怎么说的？”

“腿部神经受损，如不及时医治，恐终生行走不良。德妃娘娘坚持要给三殿下施针，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不让，两方在宝华宫僵持住了，太后娘娘以谋害皇嗣拿下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使了手段，在寝殿内给三殿下施针。”

墨璟像挨了一记闷雷，墨珞见如今受的罪，完全是因为他，以后受冷待是因为他，现在被人害也是因为他。难道他生来就是坑儿子的。

“什么手段？”

福林瞧见皇帝脸上怒气更盛，拿不准皇帝的意思，颤抖着如实汇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赶到之前，德妃娘娘将三殿下寝内的太监宫女给弄晕了，让随行太监堵住了门，并扬言在门上撒了药，德妃娘娘说……”

“说什么？”

“德妃娘娘说，他的毒无人可解。而且，德妃娘娘当场毒死了一个宫女，表示所言非需。”

福林一气将叶君珏大逆不道的言论说完，真真感觉折了十年寿。

若不是心忧墨珞见的情况，墨璟真想赞一声小王子霸气。

墨璟赶到宝华宫的时候，就看到太后坐在正殿，皇后在一旁服侍，贤妃及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方，众侍卫将三皇子的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能让叶君珏紧张得当众行凶，墨璟心知墨珞见情况必然十分危急，与太后简单说了两句，径直走到墨珞见的寝殿，没曾想，也被拦了下来。

喜乐走出来给皇帝跪下磕过头后，忐忑地说道：“皇上，小心门上有毒。主子正在施针，不宜打扰。”

“朕要进去看着。”

“主子交代，任何人不得进去，事过之后，毓秀宫上下自会请罪。”

“朕也不行？”

“主子说，请皇上疼惜自己的儿子，此刻进去便是要三殿下这辈子不良于行。主子还说，若皇上执意要进去，三殿下不能成功获救，主子愿以死谢罪。”

叶君珏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这个父亲，叶君珏怕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相信了谋害皇嗣一说，阻止他施救。

以命换命，以命相挟，不管怎么样，叶君珏把这整个生命都给了他。叶君珏敢拿毒害所有人，用药拦住所有人，却宁愿以死谢罪也不伤他分毫。

“大胆奴才，敢威胁天子，拉下去杖毙。”

太后跟了上来，正好听到喜乐的话，治不了叶君珏，她还不住治不了一个奴才。

后面的侍卫听命上来，墨璟正要阻止，就听见殿内一个气息不稳的声音传来：“今日谁也别想进来一步。”

“德妃，你休要张狂。除非你永远不出这殿门，否则哀家定要治你这嗜杀不敬之罪。叶海为了利益，连元后嫡皇子也嫁了，哀家不信叶海还能为一个嫁出去的弃皇子出头。”

“只要臣顶着和亲皇子的身份，对叶海就还有几分用处，这和臣受不受待见有何关系？兴许，那头还巴不得臣这弃皇子闹出点事。”

眼见太后与叶君珏僵持不下，墨璟说道：“皇后，带母后回正殿休息。所有人退出三皇子寝殿，不能喧哗。”

“皇帝，后宫容不得德妃此刻如此放肆，皇子染病，自有太医，况且，德妃昨儿给三皇子扎了针，今日就出了问题，德妃谋害皇嗣，禁锢三皇子，杀害无辜，不敬哀家，威胁皇帝，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德妃给三皇子施针治疗不足之症，朕是允了的，昨日施针，朕也在现场，惹说德妃谋害皇嗣，朕岂不成了帮凶。”

“皇帝今日是要不顾血缘亲情，不顾三皇子安危，袒护德妃？”

他今日还真是袒护定了，不过对着亲娘，墨璟把话说得委婉上些：“朕不是袒护，为了三皇子，应该创造一个安静的诊疗环境。德妃师从医圣，自是比太医医术高明，三皇子的病症，太医院既然束手无策，为何不能让德妃来治。母后和皇后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朕的孩子重病不得医治吧。”

“皇帝慎言，那里面也是哀家的皇孙。三皇子被害，就算是否是德妃下的毒手还两说，可今儿这情况，若今日三哀家的皇孙出了什么事，他德妃就是毁害皇嗣。”

“太医不济，德妃施于援手，能救得了三皇子自然是好的，就算救不了，也不能治德妃救治不力的罪，毕竟三皇子这病症连太医都无法医治，母后又怎能苛责德妃。”

太后退了一步，不再咬定德妃谋害皇嗣，但坚持要德妃将救治三皇子的责任一肩承担，墨璟必然不能答应的。墨璟相信叶君珏的医术，但他并不清楚三皇子的情况，他不能让叶君珏担一丝一豪的风险。

“皇帝这是要坚持袒护德妃？”

“救治三皇子要紧，还是问责要紧，母后三思。”

见墨璟立场坚定，丝毫不让，太后气极，拂袖而去。殿内瞬间空了下来，墨璟站在内殿门口，想到当时叶君珏也是这样竭力救治自己，突然有些惶恐不安。他想嘱托叶君珏一定要好好的，他想开口问他的儿子还有没得救，但他又说不出口，他深知叶君珏此刻正费心费神，分不得心，受不了扰。